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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记不清是哪一天，反正那天我是准备查阅一些稍稍偏离门路的资料，因为迦勒国的历史虽然精彩纷呈，但人事更替兴亡历来都差不多，道都是一样的，不过术有所不同而已，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已经是熟络于心了，自然就要搞点额外的事情。
至于我研究的方向，准确地说不应该用“研究”这个词，因为在我的印象里，“研究”是学者的行为，为了探求真理而研究，为了创造未来而研究——而我，只是为了个人的私心而“研究”。
这个想法是从什么时候来的不太好说，但的确是我从历史里学习到的一个道理：迦勒的历史记载是分门别类很详细的，关于当时那个带来了幻力的外来者语录有很多记录，当然这样记录的目的并不一定就是对世人一定有价值的，毕竟有些东西要解读，但天下总是有能解读的人。
知识有个特点，就是知识需要有知识的人才能解读，比如我。
外来者叙述的故事里，提到一个叫“伯纳巴”的人，据说这个人也是有着如同更吉斯·坎一样开国伟功的经历，而他青年时就善于关注生活之处周围的地形，后来立下的第一功就是因为他在开会时，别人都说不出来地势战略，而他早有准备，于是在一场叫“土伦之战”的战役里才能崭露头角，才有了以后的平步青云。
对于我而言，身在异邦，想玩这一套受人重用是不太可能的，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才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不过迦勒这样的情景让我有种蠢蠢欲动的心思——其国已腐朽没落至极点，此地正是大有用武之时，虽然不敢说一定能如何，但起码风云之际有本事的人总不会束手无为的。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胜利女神的话，想必他也会喜欢有准备而来追求的男人。
所以迦勒国的命脉郎德河就成为了我的研究目标之一，自然作为它的起源地“迷雾之里”也是我的方向。普通的风土我是要掌握，可是最重要的恰恰是人情——有什么地方可了解到这些人情呢？
当然有，神话故事、历史传说等等，都是人情，所以我的脑海里瞬间清晰起来了——我的前辈，伟大的吟游客“爱科比亚”曾经写下的大作《郎德河以北的疑云》。于是我径直前往文艺书的分区去寻找这本书，就在我把手伸向它的时候，另一个人的手也与我同时触及到了这本书。
本来我是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过当我转身看见他的身形之后，我惊呆了。
苍老的身形，稀拉的头发，黄白相间的发色，深陷的眼窝，鹰钩鼻——尽管我没有透过他身上黑灰的衣服看见更多，但这个人的名号已经在我的脑海里有了隐约的浮现，我的目光又注视到了他从衣服中露出的手臂，有烙印，这是曾经被强迫用工的痕迹，虽然已经十分模糊，但依稀还能辨认出有布瑞乌和迦勒的标识；他的手指尖锐，仿佛只剩下了骨头。
“萨德思·博那罗蒂？”对于不确定身份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叫他的名字，看他有无本能的回应。
尽管他没有什么回声，但他的目光有过瞬间的一怔，果然没有认错人。曾经在布瑞乌的王堡中拜见他的雕塑大作，无数的人传扬着他那传神的雕塑美工，尽管他的一生可以用悲剧来形容，但对他的认可在我此前的书中已经大有手笔，今日得以一见，心里何止激动？
但他的反应并不大，在那短暂的一怔之后还是把书拿走了，然后回头望了我一眼，默默走开。我并没有像普通人一样跟上去，我知道如此的行为必定是在掩饰着什么，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我认出了这个人，但还无法接触他。
艺术家是一群奇怪的人，并不能用通常的社交手段来应付。
于是我对书的兴趣就这样没有了，转而对这个人有了更大的兴趣——迦勒风雨飘摇，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鬼地方大家跑都来不及，谁还会一头往这里钻？就算他是个艺术家，想法和我们常人不同，但起码生死关系还是知道的，就为了看几本书把命丢了实在划不来，现在各地流民四起，虽然成功镇压下去了，但毕竟只是一时，以后的日子怎么发展还真说不清楚，再加上又是断粮又是缺水的，这个时候呆在这里而不逃离的人，除了王公贵族和没有能力离开的人之外，都是十分反常的。
于是我就以国使的身份询问了他的情况，当然我知道我的一切行为都会被上报，不过话术还是有的——先东拉西扯一堆东西，说说规章，谈谈制度，然后无意中问到刚才那个把我喜欢之书拿走的人什么情况······
其实这样做并不能使得别人不上报，但有较大的可能让别人觉得我对此事不是很上心，只是因为自己想要的书被拿走了有点小情绪。
所以对话的过程中，我罕见地没有注意形象问题，破口大骂对方不知道尊重国使的身份，连本书都拿不到。
从侍卫们的言谈之中没有得到特别有用的消息，只是说这个人是近期才出现在这里的，有本地人证明。信息量实在是太少了点，不过有一点还是引起了我的怀疑——萨德思·博那罗蒂什么时候成了迦勒人？他是流浪四国的人，而且原籍也是布瑞乌，但我也有相当的把握当时没有认错人，这就奇怪了。
所有的反常，最后都一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一定有见不得人的阴谋，哪怕他只是一个艺术家。
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还能有什么阴谋呢？
我有一个预感，但我无法确定，因为我见到太多的亡国历史，别说思考，就是凭直觉都能有方向——行事隐秘总不会是要搞什么社会大和谐的好事吧。
行踪奇怪的人，混乱的国度，我还能怎么联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