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托尼安全城戒严，虽然我忍辱负重地离开了首相府邸，但却无法出城，于是只好暂时寄居在藏书馆中。本来藏书馆是不允许外人留宿的，但是此前我来学习的时候为了方便，经常讨好馆长，没事就给他带点礼物问个好什么的，再加上他也知道我原先是乌利亚的人，所以对我也颇多照顾。至于为什么“是乌利亚的人”就要颇多照顾，也还是因为他曾受其恩惠。
当年乌利亚上台之后，在和艾雅托斯讨论王国方针的时候，就鲜明地提出“文化兴国”的政策，艾雅托斯自己就是宫廷教育出来的人，自然也知道其中的价值，于是双手赞成。但是这个目标的实行还存在一个问题，文化教育的推广非常难，因为王国才从灭亡边缘被拉回来，哪有这么多钱去向寒门普及教育？
但是聪明人自然是不会被难倒的，虽然王国的金库紧张，但是王国的未来是否能够存续更让人紧张，于是这一切就都落在了那些既不是贵族又十分有钱的商人身上。按照索托尼安以往的规定，商人是不能做官的，因为商人一旦做官就难免会以权谋私，这样连带下来，商人的家属也不能做官，毕竟一家人谋私更麻烦。所以乌利亚在建立好完整的行政监督体系后，就开始假意地向这些商人释放能让他们觉得可能获利的权力。
想不想当官？肯定想吧！我不妨碍你们当官，但是我要你们捐助文化建设！看你们大富大贵的样子，估计当时的国难财是没少发，两边倒卖武器粮食之类的暴财那自然是捞了不少，现在王国没难了，就吐出来吧！考虑到教你们每个人捐十所学院是不太可能的，那只要你们能供给十个寒门上学，你们的家庭里就有人能够做官。
说起来这个条件其实还算公平的，十个学生的学费虽然不小，可家里有人当了官这后面来得可就大发了，所以商人们纷纷愿意接受这样的条件。不过这其中除了“家人能够做官”这样的条件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约定门生。
这个所谓的“约定门生”，其实就是划派系，为什么要供他们上学？又不是学完了还回去种田经商的！学出来要考试，考完试就能做官啊！就算自己家里人不做官，有这些人做官，毕竟是自己供养的，虽然有交换条件，但客观上还是要感谢自己的，要是平时自己还多掏点钱套套近乎拉拢一下呢？
商人的确是相对吝啬的，但有些投资也回报颇丰啊，好歹一个人也能带十个，哪怕有一个学出来了，这也不亏，何况还有自己家人也能为官的条件。
双方约定好了供养关系，这就是所供养学生的派系，你是谁家的，他是谁家的，将来就会提不同家门的人出力，这就是“约定门生”。
所以商人们自然是兴高采烈地做这样的事情，只是他们忘了一个问题——以乌利亚的精明程度，怎么会漏出如此的破绽呢？
于是上任之后的那些商人亲属才发现，手中的权力不太好用，其一是等级低，其二是被严格监督。
等级低很正常，你还想上来就当一把手不成？但是乌利亚的言语之中暗示升迁快还能有照顾，不过这只是看中了商人们逐利的弱点，至于到时候能否兑现么······
反正他说了算，找个理由不就打压下去了。
至于这个监督严格，其实按道理说起来应该是对其他人监督都严格，而且乌利亚也没有打招呼声明要“特别照顾”，不过当时选人的时候这一切都被乌利亚计算进去了，所以监督严格是别人发自内心针对这些商人的——古往今来，商人的地位是因为金钱，学者的地位是因为才华，普通人相对于这两者啥都没有。
所以一个奇怪的现象就产生了：商人瞧不起学者，说他们寒酸穷困；学者瞧不起商人，说他们浅薄透顶；而普通人则是两者同时尊重却又同时鄙夷，看见商人既羡慕有钱又大骂算计小气，看见学者既佩服有学识又看不起不能大富大贵。
但由于能当学者的人少而能做商人的人多，所以这矛盾自然就比较集中于他们身上，还由于这些商人的确是行事不怎么正派，暗地里总是喜欢搞事情，所以矛盾就从“比较集中”变成了“比较激烈”。
当然，商人们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也很让他们恼火。
现在把平民和学者搞到一起当公共检查者，这可就要了商人们的老命了，对别的官员是“查得比较严格”，对他们是“查得翻天覆地”，就差没把祖坟里的先人翻出来查查几十年前可有过什么不法行为了。
不过，如果你真的没有问题，其实也没必要怕。
既然身子正，就不怕影子斜，大不了你就查嘛，我就是没问题。
实事求是地说，也难免有一些刁民会借机为难商人们，但是大的来说还是不错的，一时间商人们的行为还是规矩了不少，那点吃亏的你们就认了吧，谁知道你们曾经有没有偷偷发过战争财？烂账背得多了，再多一点也是活该嘛！
另一个商人们没有注意到的问题就是：这些约定门生真的就感谢你们么？是的，他们肯定要感谢直接出钱的你们，但是如果没有乌利亚推行如此的制度，这样的机会也只能是空谈而已。
他们感谢你，但他们更感谢乌利亚。
而这其中之一便是这位藏书馆的馆长，虽然外面风声很紧，但他还是收留了我，因为他没有多少机会能报答乌利亚的恩情。
而且，他相信，能被乌利亚这样优秀之人所器重的人，也一定不会差到哪去。
于是我就在藏书馆里寄宿下来，就这样待了两天，直到一位神秘客的到来。
这一天的外面下着淅淅零零的细雨，我在惆怅着怎么逃离这里，突然一位身形秀丽姿容姣好的女子出现在藏书馆内。藏书馆的馆长正在与我交谈历史问题，结果那个女人十分强硬地上前打断我们的对话。
“你们谁是这里管事的？”既没有敬语，也没有委婉，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还音色响亮，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以为是来砸馆子的。
“我就是，请问您是何人？有何事找我？”馆长还算是有修养的，虽然心里不爽脸部严肃，但是依然保留了基本的客气，只是言语之间同样也十分冷淡。
一旁的我也被这样毫无礼貌的话惊到了，这里虽说不是王宫政庭，但最起码也是知识的殿堂，如此随意的话还是头一回在这里听到。
“有那个谁的书么！”那位来客的脸上突然皱了一下眉，然后从腰间掏出一张小纸条看了看，想必是忘了作者的名字吧，“就是那个大史学家亨兹·库劼刚。”
“书自然是有的，不过不知道所谓何事？”
“我要买，多少钱你开个价！”
“我们藏书馆的确是有书卖的，但是他的书不卖。”
这倒也不是馆长刁难她才如此，只是的确有规定：但凡是大学者的著作，尤其是亨兹·库劼刚这样索托尼安的大学者写下的东西，禁止出售，就是是借阅也必须是本国人民才可以。
很多人可能不太理解，其实原因就是一个：文化垄断。
好比说你研究出来了一个非常厉害的武器，你愿意就这样泄密给别的人么？虽然别人花钱买自然是好事，但垄断能带来更大的好处，比如一直领先等等。
当然有人会说，这些书又不是武器研究之类的东西，垄断的意义何在？如果单从浅层次来说，别说这些著作没用，就算是历史本身不学又能如何？
但是这些东西对国民的开智和整体素质的提升十分重要，就像我此前说过的很多事情一样，在古往今来的伟人里但凡是要做大事，尤其是文治武功这一方面的，可能不太懂武器是怎么研发的，但是对历史都极有兴趣甚至是了如指掌。
智慧有很多种，对物质的研究是眼下可见的智慧，而对精神甚至是智慧本身的研究却是将来无可估量的。
人民智则国智，人民强则国强。
而且对于文化的研究不像对于物质的研究，随着时代的发展物质间的规律必须要被认识，不然人类无法继续发展，但是文化是个含糊不清的东西，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也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往往只存在于某个人的突发奇想，别人想抄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去抄。比如亨兹•库劼刚先生对于很多历史的考证和研究，其他人就是抓破脑门都想不出来，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本身不与人类发展产生浅层次的关系，就算你不学你也还能说话办事，你也能弯弓杀人。
但是一个人或许可以，一群人就会显得落后，几百上千万的人都比对方无论是素质还是智慧都相差甚远的话，这样的差距是难以补救的。
当然不能否认有些蛮族完全依靠武力就把文化先进的王国打趴下的事实，但是那些蛮族却无法长久的统治，最后抢来的还是要还回去，因为他们的快隼长矛可以征服的了土地，却征服不了人心和智慧。
野蛮人何来百年之运？
有鉴于此，索托尼安大力重视文化发展，所以学者辈出。
同样有鉴于此，因为商业立国所以相对文化落后的威瑟姆就要文化劫虐，到处搜集他国文化成果。
普通文化给你们是无妨的，但是顶尖文化嘛······
所以这才会有别人来购买这些大学者们著作的事情，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索托尼安不出售这些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怎么还会有人前来如此？
但是我的思绪还没有周转过来，别人袖刃就已经从暗处袭来，直顶住馆长的脖子了。
不过这位馆长虽然是个文弱的书生，但是意志的确是很强，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以为威胁我就能拿到东西了么？”
“快说东西放在哪，最后一次问你。”
“无可奉告！”馆长冷淡地说到，然后大声呼叫警卫。
刀光一闪，馆长的鲜血就溅到了我的脸上，然后径直倒了下去。
来客把武器对准尸体旁的我。
“和馆长这么熟络，你怕也是个管事的，快说，不然他就是你的下场。”
冷锐的眼神，粗暴的态度，雅致的衣着，阴森的杀戮。
好汉不能吃此眼前亏，我还要做大事呢！
“我是他的朋友，我真不知道，请你饶了我吧！”我马上变脸哀求眼前这位不讲道理的来客。
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是警卫们来了！
“看来你是不愿意老实说话了，也罢不急这一刻。”来客的语气舒缓了下来，我心里暗自开心，想必她一定是怕了！
接着她的手肘突然向我脖子击来。
然后？然后我就眼前一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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