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袁啸一声大吼，扑过去抱住师娘，只觉得她的身体好像完全没有了骨头一样，软软的瘫了下去。
而那只黑手已经缩回了时空裂隙之中，时空裂隙也随之关闭，不留一丝痕迹。
其他剑娘们都围拢了过来，但是当大家看到晴望胸口的伤口后，没有人再说话，都默默地垂下头流下泪来。
她的胸口开了五个血洞，所有肋骨都被震断了，甚至可以看到被巨力捣碎的脏腑。
再加上她刚刚第二次使用了“燃灯佛光”，体内精血接近枯竭，在这种状态下再受到如此重伤，几乎是神仙难救。
看着师娘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嘴角边殷红的血迹，袁啸眼泪忍不住的涌出眼眶，刚想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而晴望却伸手擦去了他眼角的泪珠，勉强笑道：“别哭，生死有命，我早就看淡了，只可惜没能亲眼看到诛天教覆灭，有点遗憾。”
说话间，从她胸口溢出的血液已经带上了点点淡金色，袁啸知道，那是剑娘的本命元精正在消散的征兆。
师娘的时间不多了……
“师娘，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等你有空的时候，再跑一趟东海风回岛，把我和你师父合葬在一起吧。”晴望嘴角溢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突然说道：“还记得那年，云鹤带我一起遨游东海，我们坐在两只龙龟背上，比赛谁的速度快；他带我去流波山，故意惹得夔牛发怒，只为让我听听夔牛名闻天下的风雷吼；因为我想要一株溢血宝光珊瑚，他便闯进东海水晶宫，和几个水晶宫高手打了一架，差点连命都丢了。那时的每一天都象神仙一样快乐。”
“那天晚上的月光好美，他亲手为我栽下一棵桃树，在树下，他一边静静的看着我，一边悠悠的吹奏《幻海潮生曲》，当时银辉满天，海风徐徐的吹在脸上，远处传来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晴望的脸上露出无限温柔的神色，梦呓般的说道：“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美的曲子。”
“他说这曲子是专为我而作，海风吹着桃花瓣如细雨般飘落在我俩的肩头，他紧紧抱住我，指着月亮斩钉截铁的发誓，说此生只爱我一个人，天荒地老，矢志不渝，我只觉得心里又是喜悦，又是激动。”
“他狂野的亲吻我的唇，我的脖子，我的身体一下瘫软了，仿佛体内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又仿佛身入云端，轻飘飘的不知所往。”
“在他温暖的怀抱之中，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我忍不住流下了幸福的泪水，我多想时间就停止在那一刻，把自己和他融化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晴望每说一句，袁啸就感到心底最深处有散碎的记忆画面浮起，一个个片段串联起来，在脑海中流过，依稀间好像自己也回到了十年前。
“可是之后我们遇见了一件事，一位天剑盟的剑娘在失去主人后，不甘心长眠于剑冢之中，于是趁乱出逃，而其所在宗门派出几位长老追击，终于将其抓住，准备强行押回去。”
“当时我就在现场，看着那位剑娘留下委屈而伤心的泪水，我心里就像被撕碎了一样难受。我们剑娘陪主人出生入死，刀山火海也不皱眉头，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待遇？我们为什么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
“我找了个机会，偷偷把那位剑娘救走了，云鹤当时没有阻止我，但是事后他告诉我，他身为龙脊剑宗的掌剑人，要对师门负责，不能看着我胡闹。”
“我当时脾气固执，跟他说我要去帮助天下所有失去了主人的剑娘，除非剑娘陪葬这种陋习被彻底的更改，否则我绝不再回到天剑盟。”
“我问她愿不愿意陪着我一起浪迹天涯，他很痛苦的思考了很久，告诉我说他肩负着宗门的责任，不能就这么离开，我气愤之下对他说了很绝情的话，让他忘了我，永远别来找我。”
“凉风习习，涛声阵阵，看着他越飞越远，我的心里却开始空空荡荡，混混沌沌，如在梦里云端。一想到从此之后山高水远，后会无期，我的心里便如针扎般的疼痛抽搐起来，一阵从未有过的刺骨冰寒笼罩全身。”
说到这里，晴望突然喷出一口血，神情迅速的委顿下去，袁啸慌忙用手抵住她的后心，刚准备输入灵气，却发现她体内经脉早已枯萎，根本无法承受真气的倒灌。
“没用的，不必白费力气了。”晴望苦笑着摇摇头，拉起袁啸和听蝉的手：“我死之后，这些剑娘们还需要拜托你们代为照顾，剑娘陪葬这种恶习根深蒂固，今后要辛苦你们了。”
袁啸重重的点头，说道：“师娘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而向来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听蝉，也握住了晴望的手：“替剑娘抗争的使命，我来背负。”
“好孩子。”晴望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用力握了握袁啸和听蝉的手，安静了几秒钟后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云鹤死前是不是还在恨我。”
“没有。”袁啸垂泪说道：“师父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只愿吹笛明月夜，何需倚剑白云天。’，想必他内心深处也在后悔着当年没能有勇气和你一起离开吧。”
晴望闻言后半响不说话，最后怔怔的流下泪来，说道：“你为我再吹一曲《幻海潮生曲》吧。”
袁啸点头，取出竹笛轻轻吹奏起来。
听到深刻于心底的熟悉曲调，晴望的眼泪更是肆无忌惮的流淌，在凄美婉转的笛声之中，万千往事纷繁而飘忽的闪烁着。
她想起了初见方云鹤时他清俊如画的笑容，二人携手爬过的山，涉过的水，想起了吹拂过耳畔的微风，飘落在肩膀上的花瓣，想起了两人甜蜜的呼吸，紧张的心跳，月夜下一次比一次更激烈的吻，想起了分别后在佛前暮鼓晨钟的祈祷，蜡泪垂流，光芒跳跃的灯烛……
声声清越的笛音萦绕耳际，宛如当年，她恍惚的看见他又回来了，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青衣束发，指尖旋转着一支竹笛，衬着湛蓝的夜空，莹亮的月色，冲自己露出温暖和煦的笑容。
“云鹤，是你吗？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你……”
她恍惚的想着，呢喃着，那魂牵梦萦的身影渐渐模糊，黑暗缓缓从四面八方吞噬而来……她颤抖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眼角有最后一滴泪珠流下，滑过她微微扬起的唇角。
她的身体逐渐无数光点消散，原地只留下一柄木剑，所有在场的剑娘们尽皆肃立，双手合十，低声念咒：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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