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正自沉思,忽听得湖边有人惊呼。“谢二爷,桓三爷,不好了,起大潮了。”
桓朎杀得兴起,本不愿多管,却见停在岸边的三艘大船来回摇晃似有沉湖之忧,不由大惊失色,忙飞奔过去查看。向来波澜不惊的湖面此刻浪流涌动,浪花撞到船身溅射起一丈多高,湖水纷纷涌入舱中。
“来人……”桓朎正要喊手下救船,却被谢肱止住了。
“老三,这潮有些不对劲。”谢肱指了指远处,只见远处湖面平静,唯大船所在的这一块水域惊涛骇浪,潮起潮伏,“按理说就算船舱进水,大船也不会沉得这般快,除非……”
“有人凿船!”桓朎刚意识到症结所在,一球状巨物便从湖底破水而出,直砸向他的心口。桓朎胖硕的身形连退两步,未料还是低估了来物的速度。眼见就要中招之际,谢肱从旁侧踢,替桓朎堪堪避过。
众人定睛一看,这球状物原来是一个大圆锤,径有半丈,表面尖角遍布,锤上系着锁链,而锁链的另一端尚深藏在湖中。冷流云虽遇到过几个使锤的好手,可如此巨大的锤体还是第一次逢得。
“病游龙?”桓朎怒问道。
无人应答,可流星锤却忽得弹地而起,再度砸向桓朎心口。桓朎匆忙闪躲,可这飞锤似生了眼睛般,紧紧追随在后。一人在湖底,一人在岸上,桓朎靠近不了对手,万年遗臭气全然发挥不出效果,数次闪避后气喘吁吁,最后只得远远退到流星锤可以攻击的范围之外认输。
这般斗法,苏远看得目瞪口呆,冷流云在旁讲解道:“湖底的这位高手,强在两处,一是膂力过人,可轻松操纵百斤重的巨锤,二是水性精熟,长时潜在湖底不露行踪。听桓朎的称呼,这人怕是洪泽湖十三水寨的寨主,外号病游龙的张泅。”
说话间,湖面又是一阵激流涌动,船只沉底,水柱喷涌,一人跃水而出。
“谢肱,桓朎,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望阳坞已落入了我手。”病游龙现身了,他浑身尽是腱子肉,半裸着身子,肌肤呈怪异的青铜色,双目凶光毕露,不熟悉张泅的人以为病游龙是指他是一条生病的残龙,可寨子里的帮众却知道,他是一条让别人患病的恶龙。去年陆伯霖大闹洪泽湖十三水寨,张泅故意避让不出,借陆伯霖之手,除去其余九寨寨主,之后收揽其余三寨人心,一统洪泽湖。只是作为一条大游龙,区区一个洪泽湖又怎能满足张泅的胃口?此番他抓住望阳坞之主殷晖去洛阳结盟的时机,率众而出,目的便是占取巢湖。巢湖水道复杂,望阳坞易守难攻,是故张泅定下计策,命鲍恶、雷蛮、潘霸三个寨主领小股势力围攻湖边的谢肱和司徒晏,引桓朎领人来救,自己则亲率百余精锐,乘虚攻取望阳坞。此刻望阳坞已落入洪泽水寇之手,张泅更是马不停蹄,赶至湖边与部下会合。
谢桓二人闻言,面无血色,手下的三十余名门人,六神无主。岸边的洪泽水寇虽只余下不到十人,却随着张泅的现身,占据了上风。
“二哥,三哥,诸位殷家子弟,只要我夫君殷晖尚在,巢湖望阳坞就断无垮的可能。”司徒晏长链一挥,掷地有声。
“对!”众人重燃起了斗志。扇扫人间善恶,指定天下是非,当今武林,四十往上的老一代里,以中原五大家为最,三十往下的年轻人中,以江湖四公子为先,而三十到四十的中生代里,巢湖望阳坞之主殷晖乃是众多人眼中的第一人。
“哈哈哈,一尸两命,可叹明年的今日,殷晖要为他的妻儿祭奠。”笑声未绝,张泅的流星锤已飞出,直袭向司徒晏的脸面。
“夫人小心!”担心司徒晏安危,谢肱腾身而起,以足尖硬接对方来锤。
伴着一声闷响,谢肱向后连翻两个跟头,这才稳住,可流星锤又飞了过来。“碎金腿不过如此,何足惧哉?”张泅耀武扬威,丝毫未将谢肱放在眼中。
谢肱闻言,大吼一声,二度飞腿迎锤。
又是一声闷响,这次谢肱没有翻跟头,而是被震得连滚数圈,足下的谢公屐木板碎裂,腿骨生疼。
“二哥,让我来接。”桓朎打算出手,可谢肱清楚自己这位三弟空有蛮力,不通硬功,万没有接下流星锤的机会。
“碎!金!腿!”谢肱三度跃起,昔日谢安石(东晋名士谢安字安石)才华出众,诗文短而精美,得桓温评语‘安石碎金’,他谢肱难道就不能凭这双碎金腿破了张泅的流星锤?
“咔!”随着一声脆响,谢肱跌落尘埃,他双腿被来势凶猛的流星锤震断,胫骨变形,血若潮涌,纵是他这样傲骨嶙嶙的硬汉,也克制不住失声嚎哭。
“姓张的,我跟你拼了!”桓朎正要扑上去,却被司徒晏拦住了。
“三哥,你去照顾二哥,这里交由我来指挥。”司徒晏不复往日柔情,言辞严厉,尽显一家主母之威,“众子弟听令,结阵围歼,共屠恶贼!”
望阳坞门人闻言,立时结成一个大圈,将张泅围住。
“乌合之众,今日送你们一块去投胎!”张泅挥动锁链,巨大的流星锤破空呼啸,遁天入地,望阳坞众人毫无迫近之机,阵形片刻便被冲散。
眼见望阳坞门人溃不成军,忽从阵外飘来一道白影,身姿灵动,一次又一次将已攻至眼前的流星锤惊险避开。
“什么人?”张泅吼道,这人竟能穿过外围的流星锤打击区域,突进到五尺之内的内环。
“无名小卒。”冷流云道,越往里突,锁链封来的频率越快,他虽仗着踏浪行空步可保性命无忧,但要进到三尺内剑锋可及之处依是难上加难。
场边,桓朎散万年遗臭气熏晕谢肱以缓解其痛楚,见从望阳坞方向飘来的五艘大船不禁心中一寒。船是殷家的船无误,只是甲板上站着的已是洪泽的水寇了。看来望阳坞真得失陷了,桓朎裹上大袄,来到司徒晏身旁,低语道:“夫人,如今望阳坞失守,对方又来了援军,我看我们还是撤吧。”
司徒晏权衡利弊,点点头道:“三哥,你护送二哥先走,我指挥余下人依次撤退。”
可是溃败之军,想要撤退谈何容易?鲍恶一直有留心司徒晏的动态,见她要走,立时率众寇围了上来,淫笑道:“殷夫人,这是要去哪呀?怀了我的种可一定要好好珍惜身体,不如来我床上安心养胎。”
司徒晏杏眼圆睁,长链出手,鲍恶潘霸双寇联手,左右夹攻。那边张泅虽奈何不了冷流云,却也未被冷流云缠住,他往前一抖锁链,流星锤擦着地面划出一道长沟,人、锤、链形成了一条封锁线,只听张泅高吼道:“兄弟们,增援来了,望阳坞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走。”
苏远站在亭内,长叹一声。今日巢湖之战,限于自身武力所限,从始至终他都只能当一个旁观者,他有想法,有诉求,可又有什么用?只有坐视生灵被屠杀,因为这个世道是由武力最强者所掌控。
“且慢!”从湖边的小路行来了一队人,人也不多,不足十个。
张泅瞥了一眼,放声吼道:“什么人?江湖恩怨,勿要插手!”
队中方才说话那人向前一步,沉声道:“ 丐帮。”
之后,一个面色红润的年轻人也向前一步,朗声道:“华山。”
接着是两个佩剑的大汉,两人向前一步,齐声道:“泰山。”
最后向前一步的是一个挎刀负棍的男子,高声道:“崆峒。”
张泅的声音瞬间缓和了,问道:“几位朋友,敢问有何事请教?”
那为首的丐帮人道:“张大寨主,我们希望你率领你的寨中兄弟撤出巢湖,交回望阳坞。”
张泅半晌未言,表情毫无变化,没有人可以猜透他的心思。最后,张泅一挥手,朝底下众寇道:“弟兄们,我们走。”
就这么,洪泽十三水寨的贼寇悉数离去,巢湖的纷乱暂时告一段落。苏远的脸上浮现出了释然的微笑,原来约束秩序的不单只有武力,还有一样东西凌驾在武力之上,是一种称作道的法则,道很复杂,苏远尚不能全然领悟,但他已有了方向。道若放在江湖,称作江湖道,若放在世间,便是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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