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困难、沟通困难、兴趣狭窄、性格固执，难以理解社会常规或者理解得格外僵化……”
卧室里，王哲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喃喃低语。
他正在查资料。
按照米莉母亲的说法，米莉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这一点被揭破之后女孩自己也承认了，她的症状是专业医生确诊过的。而且，无法治愈。
实际上现如今的心理学界往往已经不把阿斯伯格综合症当做是一种病，更多的是视为一种特殊的社交方面存在障碍的人格类型。比如说，历史上有很多天才都被人认为可能具备阿斯伯格综合征，比如爱因斯坦。正因如此，在网上有不少人将其视为所谓的“天才病”——对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格外投入，忽视外界影响，结果反倒因此而在专业领域有所成就。
但对于患者而言，不论学界如何分类如何看待，他们面临的困境是不会变的。
就在这时，米莉推开卧室门走了进来：“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
王哲下意识地关掉了网页，回过头，下意识地说：“明白什么？”
米莉走到桌子旁边，一手撑着桌面，俯视着坐在那里的王哲，平静道：“你应该明白了，我跟别人是不同的。”
“呃，阿斯伯格……话说啊，作为贤者而言，孤僻一点反而更有好处吧？所以……”
王哲试图安慰一下女孩，然而她完全没吃这套，干脆地否认道：
“不，一点好处都不会有。阿斯皮不是没有感情，只是难以理解其他人的感情。你可以理解为，由于情商太低，所以在日常生活中很难和别人交流。从小，我就听不懂别人说的笑话，不懂什么是幽默、什么是浪漫。”
“从小就合不来么……”
米莉直视着王哲，又道：“不是简单的合不来。因为你是正常人，所以没办法理解我这种人的感受。其实在几年以前，我根本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跟人对视。跟别人的目光对上的感觉……很恐怖，非常恐怖。我不理解别人的情感，不理解别人的目光里面有什么意义，不知道那目光到底是开心还是生气的意思。连对视都做不到，你觉得我还能做到什么呢？”
王哲回忆了一下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问道：“那你当时去我的宿舍楼下找我的时候，我记得，好像并没有给我续命。这说明，你并不恐惧和我对视。”
米莉答道：“因为我那时已经练习很久了。我会找陌生人对视，什么话都不说，就仅仅只是对视——这样的训练我做了上百次，慢慢才习惯。你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虽然没法直接体验你的感受，不过，”王哲小心道，“应该是很艰难的。这种事情，还真是辛苦你了。”
米莉嗤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就这么简单？为了把自己伪装成正常人，你知道我干了什么？我不像你，跟正常人不一样，我需要把别人的目光和表情拍照，将别人的情绪和表情一一对应记下来，然后才知道……嘴角向上一般都是笑，可如果只有嘴角动，而眼睛周围的肌肉没有动，那这个表情就不是真正的喜悦。你一眼就能分辨出那是假笑，但我只能用这种最机械的方式记住。”
“这样啊……”
“而且我从小就是一旦开始说话就停不下来，除非你捂住我的嘴巴或者冲我吼，否则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想不想听我说话。你知道什么时候场面变得尴尬，但我不知道。我妈说我从小自私，其实也没错。正常人能体谅别人，但我不能，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别人究竟在想什么。其实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
王哲很认真地凝视着她：“一句，什么？”
“我不知道别人的感情，所以很害怕。”
米莉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王哲此刻距离她太近了，近到足以看清最细微的细节。所以他能看出，所谓的平静或许只是长久以来练出的一种伪装。因为他注意到了，女孩的嘴唇，在轻微颤抖着。
王哲轻声问道：“所以，你喜欢计算机？”
米莉微微点头：“计算机不像人，没有那么多未知的恐惧。只要能看懂代码，明白逻辑，你就知道这个程序运行起来会产出什么样的结果。我能理解，我能掌控。”
王哲微笑道：“所以说你真的不比别人差啊，只是跟别人不一样而已。不，你何止是不比别人差，你根本就是天才好么！”
“但冷冰冰的程序代码能够满足一切需求吗？”
米莉的一句话，让王哲瞬间难以回答。而且接下来，女孩还补充道：
“如果我能用代码拼凑出一个跟真实世界差不多的虚拟世界，造出一群围绕着我转的NPC，让我不需要揣测别人的意思，怎么高兴怎么生活。然后把自己丢在里面，忘掉真实和虚拟的差别，把NPC当做真人，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此刻，面对着这个无助的女孩，王哲很像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但与此同时，他却发觉自己似乎对这个念头有些恐惧。
下一刻，他就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恐惧了。
不只是嘴唇，女孩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我跟你接触的那些女孩子不一样。萧艺依、宋雨凝、曹晓兰、若光、小爱……不管是不是贤者，她们至少都是正常人。一个眼神，她们能明白你的意思。该浪漫的时候，该幽默的时候，她们能跟上你的意思。但我即使勉强跟上，大都也只是在伪装。我是被关在监狱里的人……”
气氛有些沉重，王哲试图吐个槽：“好像有奇怪的人混进来了啊！曹晓兰是师傅，若光是男孩子，小爱是敌人。”
“这不重要，你以后肯定也会碰见更多的女孩子。正常的、活泼的、可爱的女孩子……”米莉的眼圈已然红了，“你会和她们在一起吗？”
“呃……”
“跟我相比，和其他任何一个女孩子在一起都更加轻松吧……呐，你会丢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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