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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后的第一天早上，王哲睡到了十一点多才起床。显然，这已经不能说是早上，而接近中午了。
他睁开眼，摸到放在不远处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不由得自言自语：“睡得这么沉啊……”
相比于其他同学，王哲在大学校园里度过的第一个学期无疑是相当忙碌的，尤其是在找到了那条以孩子们的怨念给自己续命的道路之后。除此以外，在保证跟上各科目进度的同时，他还要尽心尽力地为初中生们补课，而且还要照顾某个无可救药的御宅癌女孩……总而言之，每天都充实得不得了。
而回到家之后，他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了——虽然只能在比宿舍床还窄的沙发上过夜，连翻身都够呛，睡梦中稍有动作都有可能掉到地上。不过这个熟悉的家，还是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心感。毕竟从懂事的时候起，他就一直和父母住在这里。
只是从前年开始，只剩下他和母亲二人了。
想到老妈，他坐起身朝厨房看去。回到家里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终于不用操持家务了。午饭什么的，自有家务万能的老妈搞定。
而现在，似乎也快到午饭时间了……
这房子的居住面积不到八十平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可以一眼望见厨房里面。但此时王哲却没有看到厨房里有任何人的身影。反倒是他自己的卧室里，透过房门传出了谈话的声音。
确切地说，是老妈的声音。她似乎在和米莉说话，而米莉的声音几乎听不到——考虑到那孩子的深度宅属性，对话中一声不吭倒也正常。
王哲从沙发上起来，刷牙洗脸收拾了一遍。然后他推开卧室的门，便瞧见了坐在床边的李馨慧和米莉，以及摊开放在李馨慧腿上的相册……等等，相册？
“妈你干什么呢！”王哲当时就叫出了声，“那什么东西！”
李馨慧抬头瞥了儿子一眼，无所谓似地说：“给你朋友看看你小时候的模样啊，怎么，你不认识这些照片啦？”
“我知道那是我小时候的照片，可是……你干嘛给她看啊！”
“你不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
这不是废话么？谁乐意把自己小时候穿开裆裤流鼻涕舔棒棒糖的照片分享给女孩子看？
见儿子的态度如此坚决，李馨慧合上相册，站起身来：“那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不看了吧。”
与此同时，米莉也看向王哲，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没错，你小时候的糗样都被我看光了。
王哲顿时感到蛋疼了起来……
李馨慧却不顾儿子那充满怨念的目光，淡定自若地道：“待会我们不在屋子里吃，去外面的餐厅。今天中午的饭菜会点得比较丰盛一些，因为除了咱们三个，你爷爷奶奶也要来。”
“爷爷？他回来了？”王哲脸上顿时变得颇为精彩，那是一种有些想笑却又给硬生生憋住了的表情。
“是啊，听说你要回来了嘛。我现在去接你奶奶，你们去接一下爷爷，可以吧？”
“呃……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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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王哲一起走出居民楼的时候，米莉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是去接你爷爷，而你妈去接你奶奶，对吗？”
王哲掏出手机，瞄了一眼：“没错。”
“你爷爷和奶奶不在一起？”
“他们没住一起，不过不是因为感情问题，只是因为我爷爷太浪了而已。”
“浪？”米莉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对啊，不过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浪荡，而是……怎么说呢，特别有个性，特别洒脱不羁吧。从退休以后，我爷爷就一直不愿意闲在家里。他买了帐篷、自行车和许多野营用具，然后动不动就在县城周围玩荒野求生。我爸爸去世之后，他更是几乎不怎么回家了。”
“这么厉害……”
“对啊，我爷爷特别有个性，我爸也是，反倒是我最平凡，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宅男而已……”王哲拍了拍胸口，“相比于父辈，我人生中最大的成就恐怕就只有用一部小说的结尾毁了一些孩子的三观而已。”
“然后觉醒成为贤者，过上了朝不保夕的生活。”
“嗯，真是可喜可贺，可歌可泣。”
说话间，两人已然走出了小区，走到了县城中央的主干道上。
这座小小的县城只有一条主干道，贯通南北。王哲很清楚，爷爷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经过这条大道。而今天，在出门之前他就已经打过电话，从而得知爷爷是从南向北进县城的。
于是两人顺着主干道，朝着南方走去。
县城和帝都有天壤之别，尤其是交通系统的繁忙程度。虽说只有这一条主干道，但大路上不仅不拥堵，甚至来往的车辆都不是很多。
走着走着，王哲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米莉随之停下脚步，问道。
王哲盯着马路中央，缓缓扬起右手，用手指指着那个方向。他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似乎已然陷入了无言以对的状态。
这时，米莉听到了一阵堪称是鬼哭狼嚎的歌声……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歌声让人几乎听不出曲调，堪称五音不全的典范。那音色更是难听，妥妥的破锣嗓子，而且是嘶吼摇滚版……然而奇怪的是，两者结合在一起，却自有种抑扬顿挫的感觉。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循着那个歌声，米莉也看向了马路中央。然后，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老头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一套野营专用的冲锋衣，一辆为年轻人设计的山地自行车，还有那个一边骑车一边高唱着《将进酒》的老头。
远远望去，老头的精神状态相当不错，略显风尘仆仆但满面红光。他的头发都不剩多少了，仅存的那几缕在迎面而来的风中摇荡着，显得颇为潇洒。
米莉愣愣地望着：“那是……你爷爷？”
“是啊……”王哲不禁低头捂脸，“每次看到他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上去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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