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树木的最大区别

橡木镇确实是不存在的,不但薇薇安不知道,就连六位年长的哈布斯堡家族骑士也都不知道。在中间一次休息时间里,向前还向随行的其他骑士们打听了一遍,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打听来打听去,最终只知道了一个叫橡树镇的地方,虽然听上去很可疑,但是位置却明显不对,因为距离哈布斯堡实在太远,不符合“毗邻”这个条件。

向前发现自己完全猜不透梅恩的想法了,越来越怀疑梅恩所说的话。真的只是让他来帮忙催动一下某个神神秘秘的圣物吗?他越来越无法单纯的去思考梅恩的动机了。

一想到某些和堕落啊、利用啊有关的事情,向前就会变得很烦躁。本来一切都好端端的,怎么忽然之间就呈现出彻底崩坏的趋势了呢?

虽然并不知道更多的线索,但是向前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暂时不要返回神秘学院了。梅恩的事他万分担心,而且已经和自己产生了关联,无论如何他都不愿也不会坐视不理,哪怕最终会是不好的结果发生。

他心里在等待着梅恩来找他,然后仔细和他交谈一下,不管是因为苦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都不想让误会继续加深,从而在彼此之间撕开裂隙。

他希望梅恩会来找他这件事是真的,而非梅恩撒的又一个谎,起码这会给向前不少继续相信他的信心。

当一个人期望着一件事发生的时候,不管他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同时也就注定了,他必承受那件事没有发生的打击。在这个过程中,褒有不同心态的人,获得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简单点来说就是,有人乐观、有人悲观。

对向前而言,原本这个等待的过程他应该是相对乐观的,因为他是那么信任自己这位好兄弟,但是现在情况明显不同了,在知道梅恩并不像自己所知道的那样坦诚之后,向前的心态不禁开始偏向于悲观了。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应该就是他自我保护意识使然的结果罢!

“你真的不打算尽快返回学院了?”当队伍与哈布斯堡增派的接应力量在途中相遇的时候,向前终于迎来了一个安全返回神秘学院的机会。薇薇安明确表示,只要他愿意回去的话,她将抽调四位家族骑士护送他。但是向前心中早就有了决定,却是直接拒绝了薇薇安的建议。

无论是出于对向前的安全考虑,还是生活学习方面的相关事宜,薇薇安都认为,神秘学院才是向前最佳的选择,他应该尽快回去。“不要忘了,你现在还处在关禁闭的期间,如果擅自逃离太久,后果会很严重……”

“很严重吗?”向前露出几许落寞的笑,“对于梅恩来说,也许现在就是他生命中最危险的时刻,也是最需要朋友的时候,我怎么可能独善其身,躲到神秘学院里?如果你想帮我的话,可以派人帮我送一封信到神秘学院。我会在信中写明我的去向和我的想法,希望关心我的人看到信后,会理解我的做法……”

“你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看到向前如此倔强,薇薇安不禁毫不客气的反问,她太冷静了,所以说话往往尖锐的让人感觉难受。“梅恩忽然让你和我们一同离开,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他放弃了你!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就是放弃了你。”

“不~”

“你觉得他要怎么救重伤昏迷的格瑞丝呢?把她带到一个原本就不存在的地方吗?你仔细想想吧!”薇薇安轻轻握住向前的手,柔声道:“他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某些你无法接受的事情罢了!你应该知道,格瑞丝伤成那样,唯一能救她的到底是什么。”

薇薇安的冷静果然很伤人,把向前一直逃避的东西全部一针见血的说了出来。

向前并非不知道,能救格瑞丝的东西无非是滚热的鲜血,也不是不知道梅恩十有八九会带着格瑞丝去找个无辜者下手,他都知道,只是不想接受这“血淋淋”的事实而已。

就像梅恩曾经说的那样,他确实太天真了。

但就算有得选的话,向前还是会选这天真,因为一个总能感到美好比痛苦多,正义比邪恶多、阳光比阴雨多的人,无论他是否强大,绝对会比一般人幸福得多。

那不是懦弱,也不是逃避,只不过是一种生活态度,虽然并不成熟,但一定会走向成熟。

“也许我们都误解了。”向前长长吐出一口气,看向别处道:“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还是不要妄加讨论了吧!这样吧,我会等一段时间,但不会太久,如果过程中梅恩始终不出现的话,我就回神秘学院好了。”

最终向前做出了妥协,只是不想继续与薇薇安就这个让他头疼心慌的问题纠缠下去了。

看到向前妥协的样子,薇薇安忽然感到莫名的心酸,轻声道:“写信的事情你先想想吧!我这就去给你准备纸笔。”说完之后赶忙离开了这里,因为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胆大的主动拉了某人的手。

向前独自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心情从未如此复杂过。他完全能想到神秘学院里大家担心的样子,但是他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回去,因为梅恩,因为那一句兄弟。在确定梅恩辜负了自己之前,向前绝对不会先对不起兄弟,仍然会尽量选择去相信。

除了这个以外,向前现在心中最大的悲哀就是,他感到自己的无力。

可惜,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问题。

……

你知道树和木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没错,就是活着和死去,就像人和尸体的区别一样。

一旦你知道了这一点,再稍微发挥一点想象力的话,或许就会知道橡木镇是存在的,虽然现在看来它确实不存在,但是在过去,它千真万确存在。那个镇子存在的时候,其实叫做橡树镇,和现在存在的那个橡树镇有着一模一样的名字。如果梅恩愿意做点解释的话,你就会进一步的知道,其实这两个橡树镇是一脉相承的,只不过已经毁掉的那个,名字变成了橡木镇,而由仅剩的几个幸存者重建的橡树镇,则远远的离开了伤心之地,重新开始休养生息。这就是橡木镇和橡树镇相隔两地的根本原因。

如果更进一步了解,还会知道,橡树镇里住着梅恩的同类,而橡木镇里,则埋葬着梅恩死去的同类。

当梅恩决定把格瑞丝带到橡木镇的时候,他心中的意图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清晨伊始,正是破晓之后的光景,一片隐约还有一点城镇遗迹影子的荒草地上,梅恩的身影悄然出现。

些微的晨曦已映照的天际开始发白,而头顶上的碧蓝长空则透着略暗的紫色,看上去透着几分不真实,却又莫名让人感到安定。

格瑞丝已经从昏迷中醒来,正无比虚弱的张开眼睛,视线向上飘远,在天空中缓缓掠过,盘旋了好大一圈,然后才收回来,看着梅恩的脸,嘴角露出了笑容。

“吸血鬼最大的悲哀是什么?”

格瑞丝眼中闪烁起某种神秘的光辉,神情透着充满仪式感的庄重。

“是太过长久的生命。”

梅恩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悲伤和痛苦努力压下去,让自己的神情尽量显得庄严。

这是一个仪式,非常非常特别的仪式,只属于他们的仪式。

“为什么?”

格瑞丝凝视着梅恩的眼睛,像是在渴盼神明的答案,又好像一个孩子在等着一个故事的结局。

“因为明明已死,却不得安息,依旧承受着痛苦与恐惧的灼蚀,直到你屈服,直到你自愿为黑暗的爪牙,为邪恶的奴隶。这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没有之一!”

“那为什么还要挣扎,不在一切开始之前就结束自己呢?”

“因为复仇、因为宿命、因为还有希望!终有一天,我们从黑暗中走出,来到明媚的阳光下,不会被烧死,而会被……净化!终有一天,我们会获得独立和自由的意志,消灭所有黑暗种下的阴影……”

说到后面,梅恩已无法再说下去。虽然这个仪式需要他严肃以待,但是他心中的悲伤却已非意志能压制,泛滥如洪水了。

“虽然很想继续留下来帮你,但是你知道,已经不可能了。”格瑞丝心疼的看着梅恩,虽然苍白憔悴,但笑的那样美好。“他们觉得你太软弱,太重情,是性格中巨大的弱点,但我却觉得,这恰是你最值得骄傲的品格。当我们决定改变的时候,就注定会遭受这一切,当奥古斯丁强大的意志降临而下却没能唤起我嗜血的欲望之时,你知道我有多骄傲吗?梅恩,让我来当殉道者吧,献祭我的生命,唤起你更加坚定的意志。上一次精神混乱的对向前下手,我已经很愧疚了,但值得庆幸的是,哪怕在尽头,我也始终没有犯戒。听说到时候,我会燃烧起来,然后如烟般消散。希望你不要流泪,对我微笑就好了,因为我已经活够了,不想再让痛苦继续……”

梅恩点了点头,露出了微笑,朝着荒芜的遗迹深处走去。

晨曦缓缓从地平线上照射而来,唤起了黑暗中一颗神秘的宝石。宝石熠熠发光,放射出无比洁白的光华,汇聚成一道光柱,自上而下,落在地上,形成一块肉眼无法直视的闪耀白斑。

梅恩在光柱的边缘站定,看向怀中的格瑞丝,柔声道:“愿你在天神垂怜之地得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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