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针缓缓地转动，闹钟在九点零五分准时响起。楚子阳悠悠地醒来，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转过头一看，又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枕边正方形的小闹钟用不属于它的个头的声音叫个不停，床头柜上叠着整齐的衣服。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觉醒来总有人帮他把衣服都准备好了。
原本这个世界上会帮他准备衣服的人只有姐姐，还是在他小的时候。
楚子阳关掉闹钟，从被子里爬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上身什么都没穿……啊幸好裤子还在。应该是想帮他处理伤口吧，但是他身上没有任何一处伤口，在处理之前这些伤口就自己愈合了。
楚子阳抓起那套衣服穿上。海蓝色的圆领衫和黑色的运动裤，还挺适合他的就是不太合身，大了几号。
换完衣服后他走到窗口向外望去。
这里应该是某个小区某栋楼一楼的套房，窗外就是一个不大的院子，视野的上方则被二楼的阳台挡住了。
楚子阳咬住自己的左手大拇指，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昨晚那个男人应该是个军人，而且应该是同盟的军人，大概是侦察兵一类的角色，被他的枪声吸引过来的。如果是来回收他的奥利哈钢的话不可能让他有机会反扑的。这样还好，他已经确实把那个男人杀死了，自己的行踪也就不至于有机会被同盟知道。
楚子阳突然愣住了……幸好自己杀人了？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为了对自己有利的条件，杀人也无所谓……自己已经这么自私了吗？
“我已经，渐渐远离纯洁者的世界了啊。”楚子阳低下头，苦笑着轻声说。
有人敲了两下门，女孩悄悄地探进头来：“那个，你醒了吗？”和楚子阳想的一样，昨天晚上他杀人之后就脱力昏迷过去了。这种情况下会照顾他的忍只有可能是那个女孩了。
楚子阳刚想说些感谢的话就被门外飘过来的香味引诱地肚子叫了两声。
女孩轻笑一声，把门打开：“先把肚子填饱吧，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吃饱了再说吧。虽然对你的第一印象还是一个小贼，不过已经有了一点改观。啊还有，我是林沫晴，请多指教啦。”女孩的短发还没有垂到肩上，给人感觉干净利落，围裙上的小动物头像也很可爱。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随时会下雨的样子，但似乎相比昨晚有了点晴朗的感觉。
“我是楚子阳……那个，非常感谢。”楚子阳心想别人都告诉自己名字了，自己不说的话就不太礼貌了。
“没事哦，我们现在还不是互不相欠的关系，所以不用道谢也没关系。”林沫晴好像走神了一下，很快又回过神来。
林沫晴有自己做早饭的习惯，大概五天中会有两天做早饭。现在整个B域都买不到早饭的情况倒也不成问题，楚子阳确实饿了，过去的十二三个小时里发生太多事情，他的肚子里早已空荡荡了。看他这瘦的也不像是有多少脂肪的样子，葡萄糖消耗光之后就是直接消耗蛋白质然后就扑街了。
昨天楚子阳杀死那个男人后，林沫晴觉得继续待在自己家里会有问题，所以就扶着楚子阳在大雨中步行了差不多一公里到自己哥哥家里借住。因为她哥哥在几年前就不在这里住了平时都是出租的，现在租客都逃走了。
林沫晴用高压锅烧了黑米粥，楚子阳想打开电视看下新闻了解下C域现在的情况，但是停电了。
楚子阳把手机留给离寒了，现在没有办法知道外界的情况。大雨虽然暂时停了，但是白色的雨幕仿佛把世界隔成两个部分，在里面的楚子阳和世界的联系断了。
“那个，B域的伤员转移了吗？”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情报。
“大概两个小时前全部转移了，所以供电也被切断了。”林沫晴从厨房里退出来，把手机放在楚子阳面前。
楚子阳不停拖着页面往下，把至今所有公布了的信息都浏览过去。
离寒应该已经安全了，接下来她应该被送到S域，然后乘车到十七区、到姐姐那里去。
接下来就是宏言哥，只要把宏言哥也送到十七区去，他就可以开始考虑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了。
但是宏言哥那边的情况并不乐观，C域的战况很差，在信息战中彻底失败，现在连指挥总长都失踪了，跟在指挥总长身边的宏言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C域这么大，自己要怎么找到他？而且就凭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奥利哈钢自己真的能做到吗？把宏言哥送到十七区这种事情。
高压锅开始放气，香味和白色的蒸汽一起飘散。
“楚子阳为什么会在这里流浪？”林沫晴盛了一碗粥捧到桌上。
“……我是从C域逃过来的。”真实的情况解释起来非常麻烦，而且其中还有不能说明的部分。在地下掩体里那个人说过的，如果让别人知道奥利哈钢的事情会让那个人陷入危险中。楚子阳只能含糊着说，这样的说法也不算说谎。
“那枪里的实弹是怎么来的？”
楚子阳只能把考试和十七区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心说千万不要问到为什么中弹了却没事这种问题，让我现在编个谎话的难度太高了。那个距离不是人类的运动能力可以接下的，而且也不可能会毫发无伤接下的。
“那林沫晴呢？为什么要躲起来不和别人一起离开？现在的B域也很危险吧？”楚子阳赶紧把话题转移开。
“因为只有这里是熟悉的地方。”林沫晴吃了口粥，平静地说。
因为是熟悉的地方，所以不想离开……能有这样的任性真是幸福呢。和我正好相反，因为是熟悉的地方，所以必须离开。
楚子阳看着林沫晴，她也有几处伤口，幸好霰弹在距离远了之后动能不是很大，处理伤口的难度不是特别大，但是自己处理枪伤这种事情初中里绝对是没有教过的。林沫晴是通过别的途径学习的。
“你想当医生吗？”
“能不能当上就不一定了。”林沫晴吐吐舌头，“我的爸爸可是个很厉害的医生哦，四年前就被推荐去了第一区工作，老哥也很厉害，现在在就读医科大学，我想快点追上他们的步伐……不过到现在为止我都还做得很一般呢，嘻嘻。”
楚子阳听出了一点不对：“他们现在还在联系你吗？”
“欸？啊，老爸和老哥都很忙的……不过每个月的生活费还是会定时送过来的，最近两年老哥都会给我生活费了哦。”
原来如此……留在B域对于林沫晴来说可能就是幸福，但是现在的B域不过是一个幻影，是她生活过的、同家人一起度过时间的那个地方的幻影。而现在的B域只是一座空城，而且会被轻而易举地破坏，她自己也随时可能被杀死。
楚子阳突然感觉有一丝悲哀，自己面前这个一直笑着的女孩其实只能笑给自己看。守着这个空荡荡的房子……等着已经不知道哪里去的家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如果这个家还完整的话，离家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来叫她快走。
正是没有任何人来和她说，所以她才守着这个幻影。
明明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但是楚子阳脱口而出：“那样的话就更不应该留在这里。”
林沫晴是故意不离开这里的……她当然知道这里很危险，但她就是求死的。虽然在真的面对死亡的时候还是感到恐惧并且表现出求生的欲望……但这是人类正常的生理反应，不妨碍她想要获得死亡的心情。
和楚子阳不管怎么样都想活下来的心情冲突了，大概就是这样楚子阳才不能认同，才会反抗。
就算被毁坏地面目全非也好、就算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也好、就算是被别人救出来的也好、就算爱上别人也好……楚子阳也希望糯米可以活下来，同样的希望自己和离寒可以活下去……同样的，希望林沫晴可以活下来。
别人会怎么样和自己没有关系。楚子阳是这样想的，但是见证过自己的时间、与自己产生了联系的人，应该也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吧？
林沫晴沉默了一会，她在楚子阳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清晰晶莹得几乎透明。外面的云好像又在逐渐变厚，预备着再来一次昨夜的那种大雨。
她却再次扬起嘴角，像是在开玩笑一样：“楚子阳是在赶我走吗？”
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苦笑啊！楚子阳很想这样说，可是又一下语塞。自己确实是在让她离开这里，不是她说的那样的话自己想表达的又是什么意思？
楚子阳一直都是这样迷惘地徘徊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
所以把自己的存在理想化地附加到别人身上，以为附着在别人身上的那些存在的总和就是楚子阳这个人。
或许有着这样的迷惘才是楚子阳的存在证明吧。碰到一点小事就会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保持着沉默容易让人误解，被误解也依旧保持沉默。好像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关心旁边发生的事情，觉得只要跟在别人后面就行了，其实在意地不得了。
想要去知道，想要去理解，但到现在依旧手足无措，这就是名为楚子阳的矛盾体。
“不是……”楚子阳还想要继续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林沫晴没有让他说完。
她微笑着说：“那么、其实是在担心我吗？”
楚子阳愣了一下，内心里狠狠地反手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大吼，说密电码是多少……啊不是说，老实点，是不是在关心人家！然后被绑在老虎凳上弱气的楚子阳认真想了下，这种说法好像也没有什么错，于是带着一点犹豫点了点头。
“谢谢啦。”林沫晴说得很干脆，笑意依旧清澈，“不过放心啦我不会在这里一直待到死亡降临的……我或许会死，但是不会是在这里死的。”
楚子阳又愣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不擅长应付别人，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更不擅长应付林沫晴。
她是属于那种直肠子，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是同一套东西。被人救了一次就抛开之前的印象相信那个人了。
觉得这个世界就是自己所想的那么直白，所以自己直白一些有什么关系。楚子阳完全想不到世界上还能有这样的笨蛋存在。
“我点个头你就相信了么……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包括这句话想表达的是什么楚子阳也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么说出来的话就更可信了嘛。”什么逻辑啊！
“而且，你都说了自己只是不知道，不知道意义说出来的话又不是说谎，不是谎言的话我为什么不相信呢？”林沫晴眼里突然跳起的亮光让楚子阳不由往后缩了一下。
“不、不要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别轻信别人啊！”
“欸？啊这一点我也知道啦以前老哥常和我说的，不过我觉得楚子阳是可以相信的吧。”林沫晴又给自己盛了碗粥，“快点吃掉，冷了味道就变差了。”
“为什么会相信我？对你而言我只是个闯空门的小贼吧。”
“小贼说了这句话呢，小贼还救了我一命呢，小贼还为差点伤到我这件事道歉呢。所以我相信你就算真的是小贼我也认了。而且，我可不觉得差不多不死之身的人还有当小贼的理由。”
果然还是产生疑问了啊，只是刚才没有说出来。
“……不觉得我是怪物吗？”
“嗯，确实是怪物没错呢，单从不死这方面来说的话。确实也是小贼没错呢，单从闯进别人家里这点来说。不过啊，如果单从站在这里的也是人类这一点来说、”
“楚子阳也很温柔呢。”
她脸上的笑意依旧清澈，仿佛无坚不摧。
……好不容易慢慢停止颤抖的某根弦又被拨响，久久、久久，震得心里发疼。楚子阳突然发现，他所说的逃走就像小孩子的赌气话一样可笑……他把太多东西留下了，也就有太多的锁链缠绕在他的身上。
他还做不到啊，像那本改编电影的小说《城郭》中的女主角那样，去往下一个自己不会停留的地方，不回头、不回头地走下去。
“真是个笨蛋啊。”楚子阳低下头狼吞虎咽，把脸埋进阴影里，不知道是对谁在说。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