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非要说的话人类创造它的目的与弓箭一样吧，都是为了远距离攻击，在对方能够打到你的范围之外轻松干掉对方。
出于这样的制造目的，枪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是没有乐趣的东西，对战变成了绝对碾压当然没有乐趣可言。从很早的历史枪投入战争开始，它就没有离开过战场。对于枪械的改良决定着短兵相接时的胜负，人要做的不过是控制住它，填装子弹，瞄准，射击，重复，总结起来就是这样。
但是如果枪就能决定一切的话，战争就变成非常简单的“工作”，而战争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说到底，战争的最后，还是人之间的战斗。人控制着枪，人往前冲……人被杀死。
在人类的战争中，不管是哪段历史上的战争，最关键的获胜因素始终是人。
“钢骨架结构，基本上无法避免在走路的时候发出声音了，这样的话被找到看来是无法避免的了。”离寒压低了声音，声音只要稍微大一点就能在钢骨架中传播出很远，说不定连说话的内容都会被听去。
“如果开战，钢骨架对我们的影响更大，因为钢骨架的存在能够在远距离上攻击到对面的弹道变得很少，想要近身也很难，在这样的迷宫里谁也不能高速移动。”离寒手抖了两下才把弹夹卸出来，确认真的只剩下两发子弹，“哥哥那支枪里还有多少子弹？”
“应该还……八发，现在还剩七发。”楚子阳有些不安，“离寒，这不是实践课，被打到真的会出问题的，弄不好会死……”
“没事的。”离寒打断了他的话，笃定地说，“不就是年级第一吗？年级第一怎么了？”
楚子阳愣了一下……好像有点不对啊这个时候没用成绩来计算胜率？离寒当然不差，但是现在要比的不是谁找压完子弹或者是射击精确……只要被打到就输了，输了就会死。
“哥哥，把地图给我，趁现在赶紧背下来，等一下绝对不可以点亮手机屏幕。”离寒根据地下二层的情况简单计算了一下。对方可以捡到楚子阳的枪至少证明他原来是在地下二层的，后来跑到了地下三层……以他现在疯掉了的状态会有地图吗？
先假设他有地图吧，而且还是地下三层和地下二层的地图都有，这样的话他回到地下二层只要十分钟左右。必须在十分钟里把这一层的路线全部刻印在脑海里。
离寒夺过手机，把APP上记录的扭曲的线条全部扫过去。对方要过来的话就一条路，就是二号出口。这个地下掩体的基本型状是一个长120米宽80米的长方体，四个出口都在长边的三等分点上，二号出口与四号出口之间的距离是80米。
轰炸的冲击波是从上面传过来的，所以越是往下受到的冲击应该就会越小，地下三层的破坏程度应该远不如地下二层，所以他们的路会比对方难走来不及在他到达地下二层前拦截。
只能在地下二层和他战斗了么。离寒一次又一次睁眼重新扫视那些线条。二号出口与四号出口间的路线……一共三条，要记忆的就是四个岔路口的位置。其实非要说的话一些可以射击的位置也应该在记忆的范围里，但是没有位置的信息也没有办法。
如果这场决斗要分出胜负的话，最可能的情况就是双方贴近到伸手就可以碰到的距离，然后比的就是谁先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并且一枪过去。其他情况的命中率几乎可以忽略。
最重要的信息来源是声音，整个空间的传声性能很好而且保持在绝对的安静中。
“哥哥绝对不要发出声音，还有把手机调成静音……不对，直接关机。”离寒把枪上膛，如果是打遭遇战她想要获胜就只能更快注意到对方在身边，她还没有除枪速度能超过年级第一的自信。
借着手机最后的光，她看到楚子阳呆滞的神情，就像是一个孩子害怕地想躲进衣柜里一样。
“别害怕嘛哥哥，会没事的。离寒很强哦。”最后，像是恶作剧一样，她在楚子阳头上胡乱摸了几把把他的头发弄得一团乱，然后猫着腰，从钢筋的囚笼中穿过去。
自己在干什么啊……为什么动不起来？你知道的吧，杀人与被杀，两者的恐惧是一样的。杀过人的人和没杀过人的人，本质上是不一样的，前者已经制造过死亡所以不会有一丝犹豫。
并不是害怕杀死一个人，而是杀死一个人之后杀人者作为人的性质就发生了改变。手上沾染的血腥味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洗濯，对于离寒的话，这种难闻恶心的味道会让他自己都讨厌自己吧。
无论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什么，都不是楚子阳希望看到的……无论离寒是杀人还是被杀。
那么他还能做什么？脑子里一团混乱，无数的线条交错在脑海中，一片灰暗，除此外什么都没有。
自己真是，什么用都没有啊。
钢筋上突然传来敲打的声音，他已经到地下二层了，在钢管上敲出了here。
离寒摸索着前进，对于不会发出声音的钢管只能这么做才能前进。对方应该也在向这边靠近，自己不能发出声音。向着二号出口的那条路上一共有六处转折，她刚刚经过第一个转折，离地面不高的地方有一根钢管突出来划伤她的小腿。
她倒吸了口冷气，又马上捂住自己的嘴。枪口笔直指向前方，她不知道自己前面是什么，所以要始终做好攻击准备。她闭着眼，把听觉放到最大，微尘在黑暗里随意飘散。
什么都听不到……好像全部消失了，只剩自己一个人。
眼前是一片漆黑，不知道下一步踏出去会不会受伤。孤身一人，没有支援、不能后退。
姐姐的生活，就一直处于这样的黑暗中吗？离寒觉得自己大概可以了解一点了……虽然只是很肤浅的一点，但她好像也体会到了……那种很辛苦很疲惫、却意外地很欣慰的心情。
因为知道世界上还有自己能保护的人、还有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还有自己可以去努力的目标。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无能为力”还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
突兀的子弹在钢管上擦出火光，枪鸣在钢铁与空气中传播，弹壳退出撞击在钢筋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枪口拉出的明亮火光照亮了那个开枪的人的脸，一瞬间明亮得有些刺眼。子弹擦过某根钢筋，然后溅起一道血线。
离寒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有一瞬间不听使唤，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了她让她撞在钢筋上敲出不断在空间中反射回响的声音。钢管上再次传来敲打的声音，依旧是密电码，意思是“next one”，他准备杀了离寒，下一个就是楚子阳。
自己中弹了……离寒捂住右手小臂，不得不换只手拿枪避免肌肉继续拉伤。子弹留在手臂里，弹孔里不断流出温热的液体。离寒一直和自己说不能出声不能出声……绝对不能出声！她狠狠咬住自己的手，留下渗出血的牙印。
那个年级第一的位置差不多是在第四个转折那里，中间的钢筋森林的厚度差不多是二十米，他是怎么知道她在这个位置的？怎么知道她刚好在这条弹道上？
想不通、而且现在最应该思考的应该是怎么应对现在的局面。
总之现在的位置暴露了，必须快点转移才行。离寒忍痛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后退一步，转角附近有一个很小的甬道可以缩进去一个人，如果躲在那里的话应该不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吧，先把伤口处理了然后去发动反击。脚后跟轻轻着地，脚边尽是破碎的地砖。
能够打穿这样一座结实的地下掩体，用的必然是钻地炸弹，那个炸弹在楼板上钻出一个大洞，然后一层一层突破，冲击波将整个建筑都吞没把地砖全部炸成粉碎。
钢管中间几乎同时闪过两片光亮……又是一声枪响！
离寒闭上眼等待着迎接疼痛，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好像可以看到她一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接下来该怎么行动？
自己还是不够啊，没有姐姐那么强大，只是模仿了姐姐的心情，却做不到姐姐那样。
滴血的声音……离寒睁开眼，虽然视野里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耳边突然出现了呼吸声，那个声音一直压得很轻，直到现在才被她捕获到。
这边大脑还是思考着为什么没有出现新的伤口，身体已经下意识得回过身想要开枪。
“是血腥味，我听糯米、说过那个家伙的传闻，他的鼻子、特别灵，在黑暗中更是如此。”手上透出的温度让离寒冷静下来。楚子阳轻声地说，但是一句话却换了三口气。刚才那发子弹命中了他的小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声。
楚子阳对于那个年级第一的了解，是从他向糯米告白那时候开始的……不，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大概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的。
他向糯米告白的时候楚子阳并不在，但他后来有看到糯米带着心悸的表情同他回忆了那个时候年级第一的话。
「我非常喜欢……你的。」像是野狗一样的眼神，让人感到背后生寒的目光。就算只是回想已经过去了还是害怕地快要哭出来，好像差一点就要被生吞一样。
楚子阳从离寒手中拿过那支枪，倚着手边冰冷的钢筋向前走了几步。
“那个家伙不是很讨厌我吗？我想也是啊，像我这么弱的家伙，就算在糯米身边也不能保护她一点用处都没有……”
“请不要这样说！”
“但是啊，只要足够强大就行了吗？”楚子阳的身体在流血，那个家伙一定也会闻到的，楚子阳在衣服上用力一扯，撕下一片布条，摸索着给离寒包扎上。没有东西可以消毒，子弹也还没有取出来，但暂时只能这样了。
“即使弱肉强食，弱者也依旧存活于这个世界上不是吗？”他摸到一个拐角，走进了一条他之前没有走过、也就没有在地图上显示出来的路线。这个方向是通向这一层楼的中心的。
“吗不喜欢这把武器，更不喜欢把它对准别人。但是啊，我讨厌那会伤害我身边的人的家伙……尤其是让糯米感到讨厌的你的混蛋。既然我分都讨厌对方，手上又都拿着枪，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不是吗！”他点亮手机并且提高了说话的声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如此突兀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就是要让年级第一注意到他。没错，你讨厌的家伙就在那里，想杀他的话就过去啊！
楚子阳突然摔倒了，因为他走得很快，拖着一条几乎已经废掉的腿在钢筋中几乎不去触摸就前进，踢到钢管就抬脚，撞到就低头，被划伤了也不发出声音。
离寒身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对于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依赖嗅觉的年级第一来说她就像消失了一样。那么目标就只剩下了楚子阳，他试着开了一枪。
子弹飞出十几米后撞在钢条上摸出明亮的火光。
果然，这条刚刚才找到的岔路他也不熟悉，所以就没有像刚才一样打出计算过了的精准弹道。
楚子阳用雨伞支撑着站起来，像是故意不去理会攻击一样，继续在钢筋丛林中穿梭。年级第一也放弃了没有意义的攻击，而是摸索着快速前进，虽然对地形不熟悉不得不放慢速度，但是他牢牢掌握着楚子阳的位置，只要到足够近的距离他就可以一枪干掉楚子阳。
正面一对一的话楚子阳没有任何胜算，两个人正面碰到的话出我大概连枪口都没来得及抬起来就被爆头了。而在这样没有任何可以给他加以利用的环境下想要耍滑头也不现实。
楚子阳突然脚下一滑，连忙捉住手边的钢条稳住重心。一些细碎的地砖划了出去，差不多一秒钟后传来撞击的细微声音。
已经到达那个大洞的边缘了，也只有在这里还勉强有一点亮光。掩体顶部的十几根长长钢管被炸断之后倾斜滑落堵住了那个洞，但是钢条之间的缝隙里透出一点夜晚的微微光亮，虽然还是看不清东西，但已经勉强可以映照出物体的型状。
一发子弹贴着楚子阳的脸擦过去，脸上马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楚子阳皱了下眉头，用手去触摸的时候已经一片湿润。
不是喊痛的时候。楚子阳拉着一根钢条，在大洞的边缘转了一圈绕过去。
又是一发子弹，打在楚子阳眼前的钢管上，溅出的火星让楚子阳不自觉地闭上眼……刚才的枪声离自己很近，那个年级第一已经追过来了。
还有两发子弹、双方都只剩下两发。
地面突然震动，然后是钢管摩擦的声音……楚子阳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对方做出了不一样的行动，但是他必须再集中一些精力才能听得清楚。他觉得风突然变大了，然后不断传来地砖滑落的声音。
是在那个大洞的边缘！只有那里才能传来地砖滑落的声音，而地面在震动是因为有人跑起来了！借着那一点光感看清横出来的钢条，避开锋利的边缘借力不断修正重心高速移动过来！
楚子阳连忙提高枪口，单手拿枪对他来说还是太勉强了，他的枪口不断颤动……不行，这样根本不能瞄准。而且只有一次机会，在那奔跑的漆黑身影在视野中一闪而过的瞬间……
一枪毙命。
突然之间，视野中没有变化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砰！”楚子阳几乎是下意识地开枪，子弹出膛擦出一连串火花。巨大的阴影在楚子阳瞳孔中不断放大。
尖锐的钢条从他的肩胛没入，足够粉碎人的精神的疼痛在一瞬间游走遍全身折磨得楚子阳失去反抗的力量，让他用怒吼般的声音发出哀号。
那个家伙、把没有固定死的某根钢条拆了下来当作近身武器来用！楚子阳的哀号贯穿了整个掩体一般，年级第一的身影闪过，又捉着钢管荡回来，手上握着枪！
他抽动了下鼻子，隐约可以看见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
弱者为什么可以生存在世界上？不过是为了确立强者存在的实感罢了。
妈妈……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想要活下去……不了原谅……让糯米害怕……杀掉……嗯，不想死就要杀……想活下去就要杀……必须保护离寒……绝对不会忘记不会原谅……我不会死的……
因为——
楚子阳还要飞到更加孤寂的天空上！
他按下了另一只手上的雨伞的开关！
原来收缩起来的伞柄迅速伸长，同时将雨伞撑开，几乎在同一时间，枪口拉出了一尺长的火光，黄铜子弹旋转着出膛，周围的空气中扬起激波。
但是没有前进多少就触碰到漆黑的伞面就像是被黑洞吞噬了一样，动能不知道被转化成了什么，就这样凭空消失。
年级第一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到他还来不及移回注意力就被伸长的伞柄当头一棒。
楚子阳又按了下开关，伞面的支撑骨架收缩，伞面跟着收回来。年级第一有点昏昏沉沉，感觉方向感完全凌乱了，他使劲摇头想要回复过来。
毫不犹豫，一声枪响。
距离只有一米，就算是楚子阳也不难命中，他只要尽量抬升枪口就行了。刺鼻的硝烟味直冲大脑，楚子阳咳嗽了两声，然后舒缓地吸了口气。
“抱歉，但是我说过不会原谅你的。”他拿着枪的手捶到地面，枪柄与地面响起撞击的声音。
年级第一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的小腹，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自己已经在向后倒下的意识。他只是想扣下扳机杀死那个讨厌的家伙。但是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然后从肢体末端开始渐渐地感受不到了……
最后只能闻见淡淡的腥甜，大脑中在想着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有些恶心，但这也是楚子阳早就想好了的结局之一，所以他也没有感到明显的不适。他看见黑色的人影慢慢倒下，然后从边缘滑进大洞里，与第三层的地板撞击发出像是工程事故那样不和谐的声音。
灰尘在空中飘散了一会，最后还是落定了。
一直压抑着呼吸的楚子阳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大口喘息。不知道为什么，成功地反杀应该很高兴的，但却完全笑不出来。
就算是出于自我防卫也改变不了杀了人的事实。
杀过和没有杀过人，两类人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楚子阳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也好，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杀人的话，相比起离寒还是自己动手的好。他拿出手机点亮了灯光，这样就能让离寒找到自己了。钢条没得太深，自己肯定是拔不出来的，但又不能不处理这个伤口。
还没有结束，楚子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结束。或许从这里出去就可以结束、或许要到达十七区才算结束。也不知道宏言哥怎么样了、姐姐再过一段时间也要下飞机了吧，会很担心他们吧。
突然就开始觉得自己很疲惫了。他按灭手机，在夜幕残缺的阴影下，几根钢条的影子连贯交纵在一起，像是什么风格扭曲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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