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楚子阳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显得很疲惫。
从轰炸开始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他们在这个地下掩体的地下二层摸索了这么久，结果……四个出口全部都是死路。
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不管怎么努力，对于迷宫里的人来说没有出口的迷宫都是走不出去的，在不能破坏墙壁的情况下。
为了节约一些电楚子阳把手机屏幕按灭。眼前变成一片漆黑……慢慢地，好像连自己是不是存在于这里都感觉不到了，他受不了又把屏幕点亮，好歹还有点光亮，好歹还能看到一些东西。人在黑暗安静的环境下最容易幻想，因为周围环境让人不能提取出足够的要素，剩下不够完善的部分只能用想象。
但楚子阳现在不想胡思乱想，他想集中精神思考出去的办法。
而且现在这样的精神状况下他还能想象到什么？不过是越想越悲观罢了。但是他还不能到绝望悲观的时候。
虽然他也知道是这样的道理……但是控制不住。
手机的光在这片黑暗中扩散，变得微不足道，被黑暗侵蚀了、吞噬了。不由让人觉得死在这种地方，会不会连灵魂都被恶魔接收。
晚上气温降低地很快，钢铁又是热的良导体，楚子阳感受到冷的时候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了。
嗯，是因为太冷了……完全、完全不是因为害怕。
到底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说起来就算出去了又能怎么样？
这是战争啊，就算出去了也随时随地会死……不，只是那样的死的话还好，毕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如果被流弹打到脑子的话连人生都来不及回忆就结束了，这样还是很轻松的。
可怕的不是死，不如说死是最不可怕的事情，反正已经死了就不会痛了，也不会想这些让人烦躁担心的、关于怎么活下去的事情，最轻松了。
但是楚子阳无法忍受这样等死的过程……像是他抬起头，手机的微光里离寒慢慢风化，自己也在慢慢风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触觉痛觉视觉听觉，所有的一切都慢慢消失……然后连“自己”这个概念都不再清楚，等到一切都消失了，什么都做不到了，大脑轻声说：“啊……我死了啊。”
一瞬间的死、和一边感受着死慢慢死去，是不一样的。
离寒为什么不说话……拜托啊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好，请让我听到一点声音……
如果要这样慢慢去死，还不如就在爆炸的时候……在爆炸的时候……什么？
楚子阳突然睁开眼……爆炸的时候他为什么下意识撑开伞？离寒就坐在他旁边，两个人靠着钢筋铁管，在被封死的四号出口前小小的一块空地上并排坐着，她始终低着头，看着手机的光线上没有排布规律的灰尘随处飞扬，轻松地穿过他们永远无法走过去的几条钢条的封锁，像是嘲笑一样。
“呐，哥哥，离寒想要唱歌。在这里，可以吗？”她抬起头，带着微笑。在光线昏暗的这里，看上去很是疲惫。楚子阳沉默着移动光线……离寒的腿上有几道伤口，有一道还在出血，都是摸索前进的时候被钢条尖锐的边缘划破的，这些边缘就像刀剑一样。
楚子阳自己身上也都是伤口，这里到处都是这样锋利的边缘，不是小心就能不被划伤的了，失血让他觉得更冷了。
大家都是这样伤痕累累的、越是前进身上的伤口就越多越深……
但是啊，正是因为大家都受过同样的伤所以才会互相理解，才会结伴而行……到更远的、更接近阳光的地方。
离寒她，一直都很勇敢，在实践课上被击中了也不会喊疼而是一点都不客气地把一个弹夹的子弹都打出去奉还。虽然不喜欢别人在学校和她提起楚子阳，但是如果别人说了关于楚子阳的事情她还是会好好听着，如果是故意来说楚子阳的坏话，那很抱歉了，她会很生气的。
离寒很少生气，最多也就是心情不好，但她就是不喜欢别人说哥哥的不是。外人有什么资格说她的哥哥呢，他们又有哪里了解自己的哥哥了，不过是用自己自以为是的了解以偏概全罢了。
虽然说起来好像很自私，但她就是觉得只有自己有这个资格去指出哥哥的不足。
她也在努力地……想要保护着“坚持最弱”的楚子阳。只是相比起姐姐她所做的都是楚子阳不知道的事情。不过这样也好，还是不要让哥哥知道才好。
两粒挨得很近的灰尘，总是会向着一个方向飞行。楚子阳不希望自己伤害别人，离寒也不希望他被人伤害。
楚子阳已经很坚强了，坚持着自己的道路这么多年……一定很累吧，精神一直紧绷着。如果一个人的话会很辛苦的。
所以啊，即使自己还是无法完全理解他，也想要靠近他……因为自己是离寒，所以还有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
至少让他知道有人开始试着去理解他了……这样他也稍微会轻松一些吧。
楚子阳沉默了很久，然后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拥抱离寒。他的拥抱很轻，但是却让离寒感觉很沉重……真是的，原来这个笨蛋哥哥还会去亲近别人啊。痛的时候也不会说，悲伤的事也不会说，即使受伤也是自己放在肚子里消化，低着头不去关心别人的变化，活在人群中却像是在荒野求生。
就像是老鼠，即使不去传播疾病，走到大街上的时候人们依旧会尖叫真是个恶心的东西然后发动攻击。人们总是对和自己不一样的东西充满敌意。
所以后来老鼠就有了自觉，不去靠近别人，觉得这样就对大家都好了。
真是笨蛋的自以为是呢。离寒心想。
“……谢谢，离寒。”楚子阳轻声说，他的声音说不上好听，就像你在大街上随便找的某个路人的声音，放在人群中没有一点分辨率，但是现在却变得清晰起来。楚子阳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因为去过很多地方学了不少方言的皮毛，夹杂进普通话里把普通话的味道变得怪怪的。
“哥哥就当是休息吧，一会重新启程，我们都是会有别的方法的，只要还活着就有未断绝的希望，哥哥可不要认输了。”离寒从楚子阳手机接过手机，在钢铁的废墟中响起配乐的声音。
楚子阳看着自己手上的汗，那是捂着手机流出的汗……原来有捂得那么紧啊，自己是有多希望可以从这里出去。
怎么样都好……就算多活只有一秒钟都好。楚子阳问自己，是这样想的吗？
才不是，是要和离寒一起活下去。
“离寒，把屏幕锁上吧，节约些电量。”他说着，闭上眼睛。
“嗯。”离寒知道自己哥哥听歌时候的习惯就是闭上眼睛，他现在想要开始思考，周围暧昧的黑暗最适合现在的他。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的我
伴随着喀啦喀啦的声音入睡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的我
现在还是我吗」
离寒的声音震动着周围漂浮的微尘，出口外是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楼梯上应急灯光明暗不定随意闪烁。
「弄脏了的话
没用的脏物就被丢弃
新的东西是什么
是正确的吧」
楚子阳好像稍微放松了下来，周围绝对的安静里充满了离寒的声音，顺着周围的空间延续。离寒的声音很好听，至少在楚子阳听来是这样。
连绵着的声音，在应急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楚子阳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抬起头来，现在的离寒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自己一直低着头，明明离寒一直就在自己身边，结果自己现在闭上眼还是不能马上想象出离寒的模样，因为自己都没有仔细去看过离寒。
说起来糯米也是……如果他仔细去想的话，远看还很清晰的影像马上模糊起来。
他没有让别人了解，也没有刻意去了解某个人……感到遗憾的现在，糯米却已经死了。变成了同他们一路踩过来的尸体们一样，散发着蛋白质烧糊的难闻味道。
「无数中渺小的一个
这是第几个
支配着我的
梦里辗转的世界
又回到远点」
如果不断得追问自己的话，其实是很喜欢糯米的。糯米很喜欢这个世界，她眼中的世界永远是阳光下的。
楚子阳身边的人就这么几个，所以每一个都很重要，但是对于糯米并不只是这样。楚子阳知道的，她一直在努力接近自己，最后都是习惯性地观察自己，希望能这样知道他在想的是什么……在她看来楚子阳完全不可理喻吧，但是又好像存在什么理由让他变成这样。
最后好像知道了一点，心说着什么嘛，原来是这么简单的答案。
楚子阳啊，不过是想要每天生活在已经习惯的日常中。在六十四区平静了越久就越是害怕，害怕自己又回到原来颠沛流离的生活……所以他想笑着面对这个对他不够友善的地方。
所以糯米轻声说：“楚子阳，是温柔的人呢。”的时候他有多么高兴，就像是某颗黯淡的流星天亮着的时候在大气层中慢慢消失没有人发现，自己都觉得自己自己就要默默无闻地消失的时候，突然有人对着它许愿一样……
那个时候，心里又是疲惫又是感激地笑了出来。
「现在 现在还在这里吧
你的眼睛
又在看着谁呢
极光充斥着整个窗口
啊，像是要消逝而去」
余音渐渐消散，整个空间里轻微的震动慢慢停止。
楚子阳无声地苦笑，现在才想到这些，还能有什么用呢。自己总是这样、不应该说只有自己，人都是这样吧，想着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在重复着过去会有什么不同……
人们重复着被称为悔恨的情绪。
“呐离寒，我们从这里出去了的话就去参加出云祭吧。”
“嗯，哥哥也要穿上夜服哦。”
楚子阳重新点亮手机，眼中清晰映着屏幕的光。
身边的钢管突然震动了一下。离寒吓得连忙往旁边缩了一下。
不只是一下，钢管以一个固定频率震动起来。
“……有人在上面，是救援！”楚子阳突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赶紧在钢管上敲出三短三长三短（sos）的信号。钢管上的声音停了一下，楚子阳连忙打开录音功能。不一会，上面又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音。
楚子阳打开备忘录里的密电码表，这个也是学业考试内容，只是他没背离寒也学得不怎么好，还好有备份。楚子阳翻了一会，查出求援的人敲出的意思是询问他们的位置。
白离寒先凭着记忆敲出稍等的意思，楚子阳赶紧把“地下二层四号出口”这句话翻译成密电码形式。
支援马上就到。上面很快传来这句话。
……得救了？楚子阳突然发现这件事比自己想的轻松，突然有些想嘲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明明还能生龙活虎地活动却坐在哪里想象自己慢慢死去……真是蠢死了。
他突然放松了下来，背后一软就往后靠去，突然感觉有些不对。他伸出手往腰下摸去。
“怎么了？”离寒注意到哥哥奇怪的动作。
“……枪不见了。”他想大概是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探路上没有注意枪的情况，枪应该是被遗弃在路上的某处了吧，反正自己也不会用拿着也没用丢了也就丢了吧。
可能是因为枪里面是实弹所以让他有些不安吧。
“反正也用不到了呢。”离寒摸出自己的那把抢，“我的还剩下两发子弹，如果真的碰到需要用枪的时候，就由我来保护哥哥吧。”
“作为哥哥被说了这样的话还真是伤心……”
四号出口的应急灯光闪了一下，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影，他的腰上系着很粗的绳子，这样他就可以沿着绳子找到回去的路。
“这里这里！”楚子阳连忙大喊，把屏幕对着出口让他可以看到。
“是楚子阳和白离寒吗？”那个人问。
“……我们是，但是为什么要问这个？”离寒说。
“因为指挥总长说了你们是优先的救援目标，具体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他把腰上的绳子解下来，通过钢筋间的空隙交到楚子阳手上，“我带着的工具不能把这么粗的钢管拆除，我现在回到地面上去带工具回来，你们一定要抓住这根绳子。”
“知道了。”楚子阳轻声回答。他不用想了，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重要，他们也不认识什么指挥总长，这个世界上只有为数不多的人会给他们“优先”，而现在还在六十四区的……就只有宏言哥。
“宏言哥，你还是来救我们了啊。”离寒轻声地笑，像是要哭出来。
不管你现在在地狱多深的地方，只要愿意耐心地等下去，他迟早会来……就算是用自己的命作为交易的筹码他都会把你们拉回人间……就是这样的让人安心。
“啊找到了。”
第四个声音突然在这个狭窄但是空洞的地方想起。
救援的士兵停下脚步，他站在楼梯上，听着刚才那个声音在楼道里扩散。
“穿着军服，是士兵……是敌人，所以……”
枪响。
楚子阳愣住了……离寒也愣住了，士兵呆呆地看着自己胸口绽开的血花，突然全身力量都被抽空，无力地向后倒去。
“哈，哈哈，我杀敌了，喂你们快看我杀敌了！糯米你看到了吗是我杀的啊哈哈哈！”
他是在通往地下三层的楼梯上出现的，脸上是扭曲的表情，手上的枪口冒着硝烟。
“那是我的唔……”楚子阳忍不住呕吐起来。离寒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他们都在看见大家的死时刚刚吐过，现在吐出来的根本算是胃酸。她捂着嘴，死死盯着楼道那边。
他是楚子阳的同班同学，因为实践课的成绩是第一名所以很有名。还有，他有向糯米告白，但是糯米不喜欢他。
他的手上拿着枪，这不奇怪，现在的初中生手中都有一把枪，但是他那把是装着实弹的枪。
初中生手上是不会出现实弹的……除了考试之外。
而今天刚好是楚子阳和离寒考试的日子……楚子阳还把枪弄丢了！
“还有两个敌人，杀、杀、杀……把敌人全部杀光。”他自顾自说着，重新回到楼梯下面去。
楚子阳意识到自己的思考中出现了一个盲点……他只找了地下二层的出口，发现没有可以到达上一层的，但是不是所有的出口都是出口处被封死了，二号出口是通往上一层的楼梯被封住……但是通往下一层的楼梯是完好的，而三层的四号出口是可以通过的，楚子阳完全没有考虑这个可能性！
“啊，是楚子阳吧。”他突然又说，声音经过反射之后让楚子阳感到毛骨悚然，“那就更加不能原谅了，我想杀……片甲不留。”
他喜欢糯米，自然不喜欢一直和糯米走得很近的楚子阳。大概是目睹大家的死之后他的精神受不了打击，然后……嗯，变得无法原谅发动轰炸的同盟，然后就变成了一副疯狂的样子。
“不会让你杀的。”喘着冷气的楚子阳突然听到离寒不带一点感情的声音，“敢碰哥哥的话，就杀了你。”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