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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垣感觉陷在一个巨大困窖，有什么压伏着自己，很坚硬，迫得他极不舒服，一动，触觉上似乎又是柔韧的，叫人辗转反侧，不得安生。
他裹在被子里，热汗泠泠。
陈母哭得近乎晕厥过去，死死拉着护士的手，“求求你们救救他……”
这句话她已经重复很多遍，他人只是为难，医生说过，无力回天。
张醇和翰成赶到时，房中只剩下昏迷状态的陈垣和默坐的陈母，她的泪是流干的，“老天为什么要这样，连我唯一的儿子也要夺走……”
翰成看着张醇，她脸上血色褪尽，目光惶恐，涣散地不知看向何处。
她突然想起上次陈垣送来的信里有她自己一句话：要是没有你陪我，这种日子我是活不下去的……
她有点茫然想，那时候真是这样吗，他对自己那么重要？
她忽然抓住翰成袖子，“高中时候，我为什么不喜欢你？”
翰成有些许无奈，“那时，我告诉你你应该脱离家庭，哪怕一个人过也好，你像看怪物一样看我。”
“你是对的。”张醇低低道。
可是她那时候不懂，她在冰窖里，需要有人给她送来柴火，而不是离开冰窖，也许是没有勇气，也许根本就缺乏那种认知。
现在，她已经远离冰窖了，可那个为她取暖的人，她也要抛下了吗？
翰成望着她，刚刚他才靠近她的心，现在感觉她又离开了。她已经忘了陈垣，为什么还是对他这么割舍不下？
张醇问，“他在哪？”
“谁？”
“那个人。”
翰成点点头，知道她说的是无冕。
也猜出她的意图，“你想让他救陈垣？”
“是。”
一切都荒诞。一切都真实。
张醇心中隐隐升起希望，她在相信一个不思议，她在求助一个不可能。
甚至——她更知道其中代价。
翰成笑了，目光复杂，“天下无免费之午餐。”他为了她牺牲一场，到头来她却要为另一个人祈求神祗？
张醇摇头，她了解李翰成所想，而实情跟他以为的不一样。
对于他们达成默契缄口不提的车祸，她不知道具体始末，但隐隐了解李翰成一定作出了“不正”之举，那就等于她有了亏欠，因为李翰成是为了她。
她不想完好无缺地坐在这里，只看别人牺牲，既然那件事因她而起，她就不愿抽身事外。因为——
有失有得。她求得，不为失。
她要以一回牺牲，换一生心安理得。
说到底，她也是自私的。
“李翰成，”她伸出双手，“我不想要你为我背负太多，这次事情，让我们尽可能好地了结。然后马上，我们就回去赶航班，赶不上这趟，就下趟。好不好？”
这也许是她这辈子最重大的决定了，那个一直活在别人意愿里的张醇，其实是有自我的，现在，她找到了。
她说着，眼中闪动灵活光彩，这光彩让她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这光彩，翰成好久没有看到过，让他回到当年的初见，那时的她是笑着的。
她在他眼中看到支持，然而——
翰成诚恳道，“我并不能左右那个人，除了我们家族他也不会为别人效力，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在哪？”
话音刚落，张醇感到周围场景剧变，双脚腾空，步入一个布满漩涡的椭圆异空间。
病房内时空凝结了，好像所有人都睡着了。
她诧异打量四周，壁内星云流转不息，丝丝缕缕的“云气”连成块后旋即抽离，闪烁光芒点点，好似一个小宇宙。一个身影静立在前面，轻薄的黑袍罩住他全身，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
她心中莫名不再吃惊，只是屏息看着这个人。
无冕左手轻轻一动，荧字浮现半空：你要祈求什么？
张醇吐口气，清晰道，“我要陈垣的病好起来。”
无冕缓缓摇头，“他寿命已尽。”
张醇一着急，“你不是什么都可以办到吗？”
无冕再次摇头。
张醇毅然道，“如果我付出二十年的寿命作代价呢？”
无冕沉默。
“那么，可以为他换得年岁绵延，但是，他能在人世留多久，只能看自己造化。”
“好。”张醇又问，“那么，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离开李翰成……”
张醇思索半晌，一咬牙，擅自替翰成作了决定，“好，我一定会说服翰成让你离开。”
无冕没有再回应，默认同意。
一瞬间，张醇回到医院。依然保持与翰成双手相拉的姿势。
翰成试探，“张醇？”
“嗯…”她回过神。
翰成看她面色，了然，“他答应帮你了？”
张醇有点为难，“是，但他说事成后要离开。”
翰成偏头，他能料到无冕有此要求，“只是这样？”
话堵在张醇嗓子里，她说不出口。
她想了想，缓缓道，“人世间的福分有很多种，也许寿与天齐不是我们能享有的。”
“轰”然一声，这句话在翰成脑中炸开。他像不认识一样盯着张醇。
而她居然还能够微笑，“怎么了？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像一个充满裂缝的碗，全靠你尽力弥补，才不至于碎开，可是，我从不奢求它还能像完好无缺的一样。”
只要它还能装下幸福、快乐、忧伤、美好各种感受，以及许多丰富的人事，我就心满意足，不在意它什么时候到尽头。
她用白月光一样的目光如此低诉。
如哀如忧，如歌如欣，如放开，如低喟。
翰成一下抱过她，紧紧抱住。
热意冲上他的眼眶，他拂着怀中人头发，侧过脸，闭上眼睛。
“张醇。”
他说不出更多话，但是张醇懂得了他的意思。
他们面对面站着，双双转头去看躺在那的陈垣，以及她垂着头的母亲。
万籁静默，时间好像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
“妈妈。”
白床单下男孩伸出一只手，轻轻拽住母亲衣角。
刚刚，陈垣感到身上万斤重担忽然消失，一颗心被拿走，又被放进去，接着被丢进一团强烈的白光里。
再睁开眼，就看见母亲坐在床头。
陈母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茫然四顾，屋里并无其他人。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今天是什么日子？”
复原日。
你们的复原日。
张醇和翰成走在街上。
张醇搀着他胳膊，颇有兴致地问，“瑞士除了滑雪、温泉很有名，还有什么？”
“嗯…疗养院。”
“噢对，”张醇想起什么，“你留学就是在瑞士吧，怎么会去那里？”
翰成有点赧然，“哎，其实我那时心情不好，就是找了个地去度假……”
两人说着走远。
瑞士还有很壮观的教堂，下雪的季节去听钟声，会很美，他们也会参观那里。
疗养院，翰成应该不会再去的。
PS：
车祸究竟怎么回事？翰成口中的才是真相～以及，他为什么还去过疗养院？
一下章，终极大结局，为了能“连续日更”，12点之后发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