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循母亲要求，陈垣乖乖躺在床上，目光却随着她忙来忙去的身影打转，忍不住唤声“妈”，朝她伸出双手。
陈母坐过来握住他手，慈爱地看着他。
“妈，你跟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犹豫半会，陈垣还是轻轻问出。
“妈怎么会骗你。”陈母手一落，佯装生气。
陈垣看她精神还是有些不清楚，只好强调，“这件事事关重大，您若是没有记清，或者因为有苦衷而袒护…而对谁心软……难道你要看爸死不瞑目？”他用了很重的词，希望激起母亲一点反应。
母亲转头，加重语气，“孩子，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之前不告诉你，那，那是怕给你带来不好影响。”
陈母虽然有些糊涂，正常思维逻辑还是在的：事故后，尽管警方报告是司机遇到路况导致驾驶失误，但她当时也在那，谁能说清王先生有没有看见她？有没有被她影响？
关键人都不在了，也找不到人查证。疯了这么多念，爱恨在心中纠缠这么多年，她已通过那出意外，在心里悄悄画下句号。
年轻时她自持美貌，想不通王某人为什么会抛弃她选择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既没她美也没她温柔，还是再婚，王生条件也不差，不存在什么倒插门戏码。他明明说她有异于常人的美和魅力，为什么到后来又说她根本不宜其家室？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现在人没了，那个女人也失去了他。
她人老啦，只想看着儿子好好成长，过的好，比什么都重要。或许，她也是自私的……
她这样想着，心中隐隐起了一种愧疚感。
“妈，妈，你怎么哭了？”陈垣急切摇着她的双手。
我哭了？她诧异伸手摸脸。
她泪流满面，自己却没发现。
“对不起，我再也不问了，”陈垣丧气，又很愧疚，“我会好起来的，好好照顾我们家。”
他不得不承认一点，让他好起来的正是翰成，若非他出钱出力，自己怎么可能好生养着，还有跟母亲对话，跟他吵架的机会？上次那场大出血，就能直接把他结果了。
他思忖，翰成为什么会这么做？只为给张醇一个好印象？他相信他有一百种放任自己死掉，张醇也毫不知情的方法。那是出于害死父亲的愧疚么？这样想着，又绕回车祸上。
陈垣心中总有疑云散不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抛开那些没来由的感受，回归到实事上，也还有不对，比方说，为什么母亲当时会听到张醇极为痛苦的尖叫？明明她没有受大伤。
可是，水落石出真的那么重要吗？
张醇刚走进家门，母亲便迎上来。
“你这心啊，也是野了，以前天天坐家里不动，我恨不得劝你多出去走走，现在倒常常往外跑。翰成没跟你一起？”
张醇有点不自然，信口道，“一起啊，他送我回来的，刚走，没进家门而已。”
其实她是独自去湖边散心回来。自上次从陈垣病房出来，两人没再见过面。
王太面上微微责怪，也不拆穿，拿过她手腕把一封信放在她手心，“翰成刚刚亲自拿来的，嘱托我交给你，也不知写了什么，你自己看吧。”说罢转身走开。
“什么年头了还玩写信这一套。”张醇轻声嘀咕。
封口被小刀平整划开，掉出一页纸，和一张机票。
熟悉的场景让张醇有点无语。
信上只寥寥数语：我用我身为男人的尊严发誓，绝对没有制造那场车祸。我用我的全部爱你。除此之外，我无法再作更多解释。如果你愿信我，这趟我们约定飞去瑞士的航班，希望不会是我独自赴约。——翰成。
“身为男人的尊严？”张醇抚额，“简直是中二。”
她看着那张机票，“敢威胁我？信不信我把你撕了。”
她动手去揉它，抓在手心，却没有真的揉烂。
对于那场车祸的事情，其实经过这么多天，她已经不去想了，她的心好像开了自我保护机制，拦住去想继父、车祸这种坏事，她不愿跟自己的潜意识对抗。每当按照常理不得不想起时，脑中也只是轻轻掠过。
但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对于她和翰成的关系，她近来越发迷惘。
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吗？有那种韩剧里描绘的动心、情不自禁的感觉吗？她不知道。
翰成外在条件那么好，作为一个女生看到他，当然会有好感，况且他对自己又那么好，接受也是很正常的。
唉……
她叹气。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去跟圈子其他男生女生交际的画面。拿过枕头埋住自己头，臣妾实在是做不到。
赴约那天很快到来。短短数日，几人都经历了挣扎。
陈垣病情加重，又往返了手术室，目前情形不明。
翰成那无冕执意离开，翰成以事情没彻底了结为由，天天忍受着“胃疼”也不放人。
张醇搜罗各种方法参禅修心，努力维持与母亲的良好关系。
无论如何，人还是要去见一面的。对着镜子，张醇说服自己。
准备了那么久的行李，张醇一件没带。
大厅里，当翰成看着张醇一身轻盈的走过来，他的心“咯噔”一声，以为只是抽搐下，却在一直不知底地往下坠。
他惨然一笑。
“你是来送我的？”他张开怀抱。
张醇轻步走上前，抱住他的背。
男生紧紧搂着她的腰，张醇的头伏在他肩上，渐渐，她感到上方有泪滴下来，滑进她的脖子，由热变凉。
她一惊，就要放手，翰成一把搂回去，“别抬头。”
无冕飘渺的身影立在他前方。
他眨眼，努力把泪往回收，吻过她头发，又把唇轻轻地靠近她耳朵，“跟你说一个故事。”
他用说童话的口吻缓缓道——
“从前，有一个凡人爱上了天上的仙子，可是那个仙子受了重伤，不会爱人。于是，这个人向上天祈求，若是能治好仙子的伤，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老天答应了，但是提出一个代价，这个凡人，必须折去自己——二十年的寿命。”
翰成说到最后几句，简直用尽力气。饶他心志坚强，也忍不住全身发抖。他闭上眼，最后道，“但是，我不后悔。”
张醇全身一绷。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虚空。
李翰成已经放开她。
他轻揽着她的双肩，“对不起，我没有做到自己以为的那么无私。但是——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了，你面前的这个人，为你发了疯，为挽留你什么都说的出来。”
张醇默默无言，忽攸间，好像一切都明白了。她深受震动。
有什么东西滑进她的内心，失忆后，那种长久以来如影随形的迷惑，有了回应。原来，奇迹真的曾经来过，她的天空，是由这个人背后为她撑起的。
翰成松开手手，去拉箱杠。
张醇突然问了一句，“你箱子，好打开吗？”
“怎么？”
张醇去掏她的口袋，翻出机票、护照本、身份证……
临出门前，她神使鬼差带上了所有证件。
“我这些东西，放口袋怕弄丢，你箱子帮我装下。”张醇努力忍泪，脸上笑着说，“我出门，不习惯带一堆行李……”
翰成彻底愣住，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噢，可以啊，其实我也只带了几件东西，箱子还很空。”
他们相视而笑。
翰成却突然看向斜前方，“你说什么？”
只有他能看见无冕的荧字浮现空中：“陈垣病情告急，恐怕撑不过今晚。”
张醇转身看后面，“你在跟谁说话？”
翰成叹口气，低头锁眉，终于抬头对她道，“那个听到凡人祈求的人，他告诉我们，陈垣病情又反复了，恐怕撑不过今晚。”
张醇失措，“怎么会这么严重？”
陈垣本就垂危，没人忍心告诉她。
她茫然转着步子，“那怎么办？”
翰成当即作出决定，“我们先回去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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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结局即将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