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垣和张醇转头，翰成提个果篮，脚步轻盈地走进来，把礼物摆到柜上，他面上似乎还有淡淡笑意，“我这个凶手，不但出钱给你治病，派人照料你妈妈，现在还顾着同学情分来看你，有我这样当凶手的吗？”
陈垣一激动，顾不得疼痛站出身，“你把我妈怎么了？”
“啧啧，”翰成摇头，“我不过找了看护去照料下三餐，打扫卫生什么的，”他双手一张，走上前，“告诉她你的情况，叫她不要为你担心。你最近脑子到底怎么了？”
顾不上被羞辱，陈垣道，“我和你没这个交情。别人看不出你居心，我却知道，你不过想监视我们。”他强调，“你到底在我们家做了什么，我妈怎么会相信你？”
翰成道，“我跟她说了，你父亲，生前拜托过我，万一你们以后有什么困难，让我照顾着点。”他顿顿，“她信了。”
他有点犯烟瘾，掏出打火机来不断“卡擦”开合。
张醇不自禁走过去，按住他拿打火机的手，低声道，“待会出去抽。”翰成边笑“我以为你反对我抽”，边收起来。
张醇心中念：他母亲也是个可怜的妇人。
陈垣别开目光，咬唇，心绪复杂。半晌，声音复归冷然，“翰成，何必再粉饰太平，我们三人现在都清楚，我父亲的事，我不会善罢甘休——也不会听你所谓解释。”
这个陈垣，倒真有他厉害的地方。
翰成冷道，“那你想怎么样？”
“杀人偿命！李翰成，你就不怕报应！”
翰成低哼一声，“怕。杀人？我半夜都会做恶梦。你太瞧得起我了。”
没料到他回答这么干脆，陈垣拧眉，“李翰成，你到底还要害多少人，到什么时候才能善罢甘休？”
“这句话该我问你。”翰成看都不想看他，“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休养。”他抬脚就走。
“有种你站住！”陈垣在背后怒指。
张醇按了床铃，“护士，这边有病人需要照顾。”
她柔声对陈垣道，“你现在情绪这么激动，别人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你需要休息。”她拎起包，“我下次再来看望你。”
陈垣目瞪口呆。
他一捶砸在床头柜，不成想摁到遥控器，高档病房自带电视开了，韩剧里女主哭得梨花带雨，“……爱情是吃饱饭之后的事，你我凭什么……”
他一把扫落柜上物件，血迹迅速在纱布晕开，陈垣抬头看天…花板，病房白天也打的白灯光照在他清俊的脸，他双眼泛红，似血似泪。
医院门口。
张醇几步追上去，没头没脑问，“怎么办？”
翰成诚实回答，“不知道。”
他突然“瓯”地一声，捂住胸口，一只手撑在墙上。
张醇奇怪，“你怎么了？”
“没有，”翰成好笑挥挥手，“就是那种有口气想从你心口跑出去的感觉，你知道吗？”
张醇摇摇头，表情不好说，“不太了解，我的胃挺好的。”
翰成知道，这是无冕在想要脱离他的掌控。
家族传下的与异世界灵物的契约，以心脉相连，正越来越弱。既然无冕抱着消失的代价也要脱离他，他恐怕难以留住了。
胡同里，一扇漆门敞着，墙根生出小花，别别致致。
望进院子，妇人正在对着日头拿块白布缝补，不留神，针扎进指肉。
“哎哟！”陈母叫起来，捏着手指放下布，心中没地忐忑，“该不会陈垣出了什么事吧？”
陈垣缓了缓神，护士打扫好洒落一地的东西出去，他到底不放心，拿着手机打给母亲。
占线。
再打，通了。
“哎呀儿子，我一直打给你，你没事吧？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母亲当年被父亲抛弃受了刺激，后来精神一直有点不稳，鲜有十分清醒的时候，陈垣笑着摇摇头，放柔声，“妈，我没事，我很好，就是想问问你，你在家怎么样？”
“我没事，我没事，”陈母很高兴，“这两天啊，有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来看过我，送了许多吃的，还有上次我觉得很可怕的男孩子，他也来看过我，”她宣告秘密般声音透出亲昵，“你爸叫他来的。”
父亲明明从未在过这个家，母亲时而恨他恨得咬牙，犯起“病”来，又时而把“你爸”挂在嘴边，好似他时刻都处在他们周围空气中。
电话里母亲说的两人，自然是张醇和翰成，没想到张醇也去探望过，果然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很善良。陈垣不欲跟母亲聊这些，叹道，“爸已经去世了。”
“所以我已经不恨他啦，”母亲感慨，“他生前有他的难处，临死还记挂着我们母子，知足了。”陈母悠悠叹息。
“您能这样想最好。”
“唉……人死什么都不算，那么骄傲一个人，出车祸不还是动也不动趴血里？唉，惨然……”
陈垣一下坐直身子，语调都变了，“什么？妈，出车祸那天，你在场？”
[陈母说的故事]－－－－－－－－－－－－－－－－－－－－－－－－－－－－－－－－－－－－－－－－－－
路灯很暗，街面很黑。
夜很晚了，这巷子窄，两边建筑破旧，很多车或行人抄近道时才会走这。
一个踟蹰身影站在孤伶的灯杆旁。
暗蓝色的车缓缓从坡路那头驶过来。
想来，驾驶座上的男人正转头向后，和蔼地对后座的孩子说，“张醇，补课辛苦了，这次奥数咱重在参加，得不得奖不重要，啊，别太多压力，到家让你妈给你好好补补……”
别人的女儿你能这么照顾，你自己的儿子，你怎么不管呢？
陈母心里很委屈。
这次奥数比赛，本来学校选定陈垣参加的，听说考好了能加分，学校还给奖金呢，他们家的确很需要——可不知怎么搞得，人突然换成了张醇。
一定是那个男人想要讨好妻子，想要对女儿好，才把名额想办法换给了她。
时隔多年也没正式碰面，陈母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就这一次，一定要问个明白，别的她可以不计较，儿子的事，她不能含糊！
车子越来越近。两束前灯打过来，浮在黝黑的空中找着路。
谁把这么大块石头放路上，王先生皱眉，正要打方向盘，抬头看见个女人，瞪大着眼，双唇开合，是她！他暮地一慌，手抖，脚居然又踩下油门——
车子义无反顾撞向路边废弃的烂尾楼。
“啊——”
陈母率先听到的，是一声女孩子的尖叫。
“救我——”张醇满脸血污，一只腿被卡死在后座，她艰难地向继父伸过手去。
王先生不看这边，扭身从车窗往外爬。他也好不到哪去，全身浴血，上下也不知道哪断了哪没断，好在他终于爬了出来——“呵—”他正要吁出口气，车身突然侧翻，把他牢牢地压在下面。
外面，车子是直接冲进楼里，陈母看不见里面情形，她失声尖叫，吓呆在原地。
周边人家被巨大声响惊醒，人群纷纷赶过来，报警的报警，抢救现场的抢救现场。
有人认出直楞楞站在灯下的陈母，这不是那谁？据说神经不太好，好些次看见在这瞎转悠，转一会，就自己回去。这回估计被吓傻了，那个人叹口气，好心地把她领到干道边一家24小时快餐店，给点了杯热饮，才离开。
怎么会出车祸呢？难道自己又做梦了，梦见他遭了报应？店里暖和和，座椅冰凉凉，纸杯口冒热气，陈母奇怪地想起一件事；这下没人跟陈垣抢竞赛名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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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每个人看见的都只是部分真相。
陈母未必是害王先生死去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