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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着车，窗外的景物倒映在车窗上。
我到底为什么要救沈慕简？大概是因为她长得真的很像小熙吧。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们都和辐射有关。
“你要是想听的话，”我说，“我就告诉你。”
我抹了抹渐渐湿润的眼眶。沈慕简安静地点了点头，将枪放在了自己的膝上。
我们一家曾经住在文山市，靠近文山核电站。
父亲是物理学家，母亲是家庭主妇，小熙听话懂事，生活安静祥和。
那时候的我已经上初中了，而小熙还在上小学。每天地生活单调重复，平凡的生活中没有什么不安定的因素。
直到那天，我放学回来，看见父母全部都在家里。他们都坐在沙发上，气氛有点不对。我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生怕引起什么事端。
看到我回来，父亲问我：“嘉懿啊，你放学有路过海滩吗？”
我摇摇头。我就读于文山初中，它和海滩分别在城市两端。
“那就好。”父亲点点头，“小熙怎么还不回来？”
父亲平常忙于工作，在家时间很少。他给我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而又不着家的人，今天看见他在家，我倒有点意外。
“小熙的学校今天春游啊。”我回答，“可能下午才会回来吧。”
父亲愣了神：“去哪？”
“文山海滩啊。”我回答。
父亲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白瓷的碎片与褐青色的茶四散开来。
“没事的。”母亲一边安慰他，一边站起身去拿笤帚，“会没事的。”
我正想问发生了什么，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我打开一看，是市政府发的短信。大意就是：核电站发生事故，但不会造成很大影响，请市民不要惊慌……
我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了确认，我询问父亲：“核电站……在海滩上吧？”
父亲点点头。
初中的我在学校的科学课上已经接触了这方面的知识，我就知道了父母的担忧。
母亲将我拉过来，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放心吧，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不会有事。再说，你不是科学家吗，你知道这伤害多小，对吧？”
她看向父亲，父亲无奈的点点头。
当天下午，小熙回来了，但我们发现她明显有些不对:皮肤发白，头晕，恶心。
我们带她去了医院，看到医院里全是带着孩子的家长。
后来，小熙还是走了。那个辐射的威力确实很小，对成年人无害;但是对抵抗力差的孩子来说，几乎致命，更何况核电站就在小熙春游去的那个海滩上。
愤怒的民众爆发了游行，抗议政府的不作为，抗议遍地都是的核电站。但是这些没有什么用，相关官员被惩治之后，核电站依然到处都是，像城市的毒瘤一样。
从那时候起，我就打算从医，救死扶伤。
当我知道阿泰尔计划的时候，我很兴奋。我想，这种药物能增强人类体质，这种东西要是早点有，小熙就不会走了。因此，我申请加入了阿泰尔计划。那时候我才刚刚大学毕业，被大学返聘。
“就是这样了。”我说。
沈慕简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气氛一时特别沉闷，颇像十几年前我回到家时的场景。
“想好去哪了吗？”我问。
“啊？”沈慕简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我不知道。”
“那先给你买件衣服？”我提议。
沈慕简茫然地点点头：“好。”
我把车停在了一家服装店门口，对沈慕简说:“到了。”
沈慕简闻言，准备开门。我落下了中央门锁。
“干嘛！”沈慕简说着就想掏枪。我抢着说:“你穿成这样去逛服装店？店员马上就会报警的！”
沈慕简的手已经摸到了枪，但是听我这么一说，她又把枪放下，问：“那怎么办？”
“我去买。”我说。
“可是……”沈慕简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说：“我不会跑的，也不会叫人来。”
沈慕简点点头：“那你把车钥匙给我。”
我将车钥匙拔下，递到沈慕简手里。
“在这等我。”我说完，打开车门。
我走出去，在我关上车门的时候，我听见她低声说了一声“谢谢”。这声“谢谢”让我有点想哭。我吸了吸鼻子，走进店门。
由于我不了解她的尺码，所以买了一件带帽子的长风衣，这样既可以遮住她白色的头发，又肯定能穿得下；一件高领的线衫，可以让她挡住脸不被人认出来；一条耐磨的牛仔裤，应该足够应付许多麻烦；还有一双靴子，比较耐穿。
结账完，我走出店门，向车子走去。
我在车旁边站住，敲了敲车门。沈慕简打开门想出来，我把她推了回去。
“喂，你想去哪？”我问，“很容易引起注意的。”
“那不然我在哪里换衣服？”沈慕简反问我。
站在外面说话显得很奇怪，于是我先坐进去，坐在她旁边，关上车门，确定没有引起旁人注意之后，我说：“一会我下去，你把车窗颜色调暗，就在车上换。”
“调暗？”沈慕简问，“怎么调？”
我拿起车钥匙，在电子面板上调了一下，车窗渐渐变成黑色。
“大多数车都有这个设定。”我说。
沈慕简苦笑一下：“黑雾区没有车。或者说，只有装甲车。”
我没有接话。等车窗玻璃完全变成黑色，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之后，我把车钥匙塞到沈慕简手里，对她说：“你在这换，我下去。”
沈慕简点点头。我打开车门，下车，靠在车窗上，看着天空。
沈慕简落下了中央门锁，她开始换衣服了。
就在这时候，我在想，我要不要趁机跑掉呢？她现在完全看不到外面的状况，也就不知道我会跑掉，那我就可以趁这个时候去报警；就算她知道我跑了，她没穿好衣服也不能追出来，顶多用枪射我，这里是闹市区，她不一定打得中我。
我无法做决定，我的职责告诉我我应该上报，但是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让我想帮她。我不知道这个声音来自哪里，但是它存在。
我感觉我的手不自觉的滑到了口袋上，想拿手机。但是我发现我把它给了沈慕简。
我感觉像站在火上，被两个完全不同的想法煎烤。
随着开锁的信号声，沈慕简打开了车窗：“好了，上车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件风衣在她的身上显得有点大，她戴上了帽子，阴影遮住了脸，但是却给人一种冰冷的美感。几缕雪白的发丝从帽子底下漏出来，又显得有点可爱。与此同时，车厢里还有一点淡淡的体香。
“怎么了？”她看我一直在看她，就问我。
我摇摇头，坐进了驾驶室。
“你很好看。”我说。这句话是真心赞扬。
她轻轻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猫。
“对了，”我说，“你的眼睛……”
她愣了愣，随即知道了我在说什么：“什么颜色？”
“墨绿色。”我说，“像一池潭水。”
沈慕简笑了笑，看向车窗，借着倒影欣赏自己。
“我似乎知道为什么了，”我继续说，“但是我不确定。”
“为什么？”沈慕简问。她眨了眨眼睛，睫毛像飞舞的蝴蝶。
“似乎只要你一激动，眼睛就会变成红色，手上也会出现瘢痕。”我说，“之前我坐在你身上的时候，你的眼睛就是红色。”
沈慕简听到这里，脸一红，但她没有说什么。我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她脸颊上的绯红十分诱人。
我干咳一声：“吃东西吗？”
沈慕简点点头。他双手交叠在身前，侧过脸看着车窗外面。
我指了指手机：“叫外卖吧，你这样去饭店也不太方便。”
沈慕简看着窗外，低声问：“就因为我是黑雾区人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就没有说话。但这代表默认。
沈慕简揉了揉眼睛，把手机递给我：“那你叫外卖吧。”
我迟疑了一下：“不怕我报警吗？”
沈慕简摇摇头：“我猜你不会辜负我的信任。”
我接过手机，和她对视了一眼，她立刻错开了目光。我低下头，在通讯录里翻找了一阵，找到了这里一家餐馆的电话。
我之前有在云州市玩过几次，也吃过几次饭，所以知道这家店的电话。
我一边点餐，一边用余光看着沈慕简。她看着窗外，完全没有看我，看来是完全相信我。
“好了。”我点完餐，挂上电话，转向沈慕简，“你在看什么？”
“命运。”沈慕简说。
“嗯？”
“我刚到实验室的时候，一个女人告诉我这个词。”沈慕简略带伤感的看着窗外，“命运奏响了一个有高音低音的交响曲。你能进入大学深造，我却连吃个饭都要躲着人。”
我说不出话。
“在黑雾区，我从没想过自己的运气有多么差，因为黑雾区里所有人过着一样的生活，唯一的不公平就是有的人活的久有的人死的快。”沈慕简说着哽咽了一下，“到了文明世界，我才知道黑雾区简直是地狱。
“我曾想过来文明世界看一看，没想到过的却是一种逃亡的日子。”沈慕简以这句话结尾，就不说话了。
她蜷缩起来，双手抱着膝盖缩在座椅上，像一只猫一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
又过了几分钟，有人敲了敲我的车窗。
我打开车窗，一个送外卖的人站在外面。
“您的外卖。”他用欢快的语调说道。
由于事先付了款，所以我直接接了过来，也懒得道谢，就关上了车窗。
他尴尬的愣了一会，耸耸肩，骑着电动车走了。
我回头对沈慕简说：“吃饭吧。”
她点点头，把腿从座椅上上放下来，上身前倾凑过来。
我点的都是两份，分起来也容易。只有海鲜汤我只点了一份，但我多拿了一个碗，我把它分成了两份。
“怎么了？”沈慕简一边问，一边伸手接过我递过去的饭菜。
我愣了愣：“什么？”
沈慕简指着汤问：“为什么分成两份？”
“你不是被注射了嘛，”我说，“我怕在一个碗里喝汤的话，我会被感染。”
沈慕简闻言，手在空中停住了。
我知道我不应该那么说的但话到嘴巴还是脱口而出。看到她失落的样子我有点懊悔，但为时已晚。
沈慕简最终还是接过了汤，低着头，喝了一大口。
“不错。”她评价道，“黑雾区只有罐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没有说。
我们就再也没有说话，都只是低头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