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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鹿嘉懿，毕业于莫顿科技工业大学生物及生物基因工程学系，辅修药物毒理学、精通人体解剖学，现任生物工程学教授，现在正在领导一个叫做“阿泰尔计划”的项目。准确说，我是项目三组的组长。
项目领导者是阿泰尔教授，莫顿科技工业大学生物工程学院院长。他向政府提议实行“阿泰尔计划”。计划原称是“细胞体强化计划”，又叫“神之粒子”，然而阿泰尔那个无耻的家伙给这个计划冠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吧，我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很渴望能参与这个计划。
这个计划旨在研究一种叫做“神之粒子”的药物，能够提高服用者的生理机能。这种药物不像一般的保健品一样成效缓慢，它见效快，能瞬间增强人体机能，而且效用机制不但包括提高血液循环速率等一般保健品常含内容，更包括了人体八大系统同时健全与强化。如果这个计划成功的话，那么人类平均寿命有望延长五十年。
“阿泰尔计划”是一个能够让参与者名垂千古的计划，我当然渴望参与。如果我们成功的话，我们就能够获得丁格曼奖，医学界最高奖项。
幸运的是，在我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工作、积攒了大量的实践经验之后，我得到了机会。阿泰尔任命我做三组组长。
我们一开始用动物做实验体，药物稳定后转移到人体实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在动物身上成功的实验剂一用到志愿者身上，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副作用。最明显的一项就是，那些用过试剂的人类身上会有红色瘢痕，我们称之为“神之吻”。
一开始有志愿者会死去时，我还有点愧疚，但渐渐就释然了：总要有人为伟大事业牺牲。
不过，死了六个人之后，再也没有人愿意当我们的志愿者了。于是，阿泰尔教授开始和政府联系，叫他们拿那些已被剥夺了人权的死刑犯给我们做实验。但政府做的更直接了，直接从黑雾区给我们送实验体。
尽管黑雾区是我们的垃圾处理地，但毕竟那里的人也是人。就这个问题，我和阿泰尔教授以及军方争辩过几次，但是没有效果，他们还以让我退出计划为威胁叫我闭嘴。权衡之下，我退缩了。
客观的讲，我不是一个正直的人，我的内心不像我现在从事的事业这么高尚。当然，你要说这个事业也未必高尚，我也并不否认。它沾染了太多人的鲜血了。
我也据理力争过了，不是吗？我理当坚持的，可是，现在说也没什么用。
渐渐的，我就对那些“志愿者”或者说实验体的牺牲变得冷漠了。因为死的人太多了，实验室附属的墓地都要埋不下了。正如你看到史书上记载着“战争的牺牲品不过是历史车轮碾过所留下的车辙”一样，唯有细思的瞬间感到偶尔惊悸而已，过往云烟。这些人的牺牲真的值得吗？我不知道一百年后如果有人回首这段不堪的历史会作何感受，恶心或是慕艳，都有可能。
但是，如果我们成功了，一切都值得。
那天，一个女孩被送进了实验舱。
0528号。
我看着她，难得有了除了“她是实验体”以外的认知：美。
她有着令人惊叹的美丽。肤若凝脂，透着不健康的苍白，海藻般微卷的如墨长发，玲珑的身段，是少女特有的青春的气息，像是落入凡间不得惊扰的天使。大概比四组组长司蓝星——那个总是穿得很少、有着一头瀑布般头发的生物工程系组长——还要好看些。
我并不避讳自己的惊叹，她是令大多数男人都想得到的存在。
原来黑雾区也有这么圣洁的女孩啊。我原以为他们都是肮脏的垃圾处理者，却不曾想到偶有遗珠。怕是上层那些人的看到，不免惋惜一阵这样美丽的躯体。
我隔着玻璃罩子，看着试剂缓缓地注入她的体内。然后，她将要死去。我不免有些恶意地想：比起被那些我惹不起的上层的老不正经盯上，这样的纯粹干净，不如就这样消散。而我，也曾见过这样的美丽了。
又是一个悲惨的失败实验品啊。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我会在实验还没做完之前，就有她会死的预感呢？
正当我放任自己思绪飘忽的时候，她又再次有了生命迹象。我和我的助手对视了一眼，默契的一起往实验舱走去。我们走进了实验舱，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看着她。站在我们身后的，是四个全副武装的装甲士兵。
她似乎感觉到有人过来了，就睁开清冽如水一般的眼睛，看着我。
我身后还有六个人，但我很确定，她就是看着我。她的眼睛里多了某种先前没有的穿透性，像是在我大脑里穿梭逡巡，把我的思想钻个透彻。我打了个寒颤。
因为“神之粒子”的影响，她的瞳孔由原来墨绿色变成了红色。血红色？酒红色？宝石红？我不知道，但是那是一种摄人心魄的红色，是一种让人心醉的红色。我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好像有熔岩般的曼珠沙华在缓缓旋转、流淌，带着绝对的权力感。我眨眨眼挪开了视线，再看时却只有单调的澄澈与平和。
我的助手走上去，用手电筒照了照她的眼睛，然后回头对我说：“没死。”
“我自己会看。”我说着，推开助手走上前去，解开绑着她的右手的带子，抬起她的手臂，端详那个瘢痕。她毫无反抗地任我摆弄，像个精致的布娃娃。
“你很幸运。”我说，“所有出现这个印记的人，基本都已经死了。”
她盯着我的眼睛，问：“基本？我会死吗？”
我摇头：“我无法回答。”
她歪头，轻启樱色的唇，追问：“无法回答还是无可奉告？”
“无法回答。”我简单的说。
说真的，会不会成功，都是一个未知数。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为什么各种动物身上用的好好的试剂为什么不能用在人类身上？严格来说我们还处于改进药剂的实验中，她问我的问题正是我们希望通过实验能找到答案的问题，要能准确回答她，还得看她接下来的表现。
“你应该知道。”她却说，“你们做这个实验，你应该知道。”
我没有了跟她纠缠这个问题的兴趣。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甚至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回答。或许再等一段时间吧，几天或几年，总有一天能得出最准确的答案。
接着，她突然扬起头来凑近我，眼神穿透了我层层的防护面罩直抵我内心深处，同时五指划过我白色防护服的外壁。我被她的举动惊得一愣，所有人也都吓了一跳，我身后的卫兵马上举起了枪。
以前也出现过试验品异变伤人的事件，但那些试验品在行动之前总会透露出某种行动信号，或许是始终无法摆脱人性所带来的自我保护机制的锁定吧。她的行为确乎是我第一次见。
她一字一句的说：“你会记住我的，我也会让你知道。”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想她说的话，她就已经缩回去躺在白色的实验床上，一声不吭。回过神来的士兵们赶紧上去把她重新绑好。
我低头看了看防护服，连褶痕都没有。我又低头看记录版，上面只有助手写的几个潦草的大字，并没有什么指导性内容。我回头对助手说：“实验体状态：健康，精神状态良好，意识清晰，语言及行动能力尚未失去，无明显不良反应？算是吧。明天加三单位再试试，今晚先注射一百毫升葡萄糖，剂量可稍多。回去通知阿泰尔教授。”
然后我把记录板切换了一个页面，一个戴着博士帽的人出现在屏幕上。
这就是我，刚毕业的我。
那时候的我，恐怕从来不会想到自己会是现在这样。一个稚子从不会轻易揣测恶魔的心理状态。
我关上记录板，中间的白线冷淡的闪了一下。然后，我把它放进口袋里。
“希望明天这时候你还活着。”我说道，“再会了。”
说着，我和她握了握手。她想抽回手，但是力气没有我大。
“希望明天这时候你也还活着。”我回头的时候，她突然在我背后说。
“我会活的比你长。”我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
为什么我会想和她握手？我很想回头看看她，但是背后有一种压力，让我最终没有回头。
“她很不一样。她是一只鹰。她将掀起风暴。她的呼号全世界都能听见。她在千万人头顶掠过而不留片羽。”德玛尔的的《鹰》里的诗句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为什么会想到这句话？我一边往前走，一边问自己。
助手和卫兵跟在我背后，我们走出去之后，我用实验室标配的密码锁锁上门。门锁发出叮当一声轻响，从此再无动静。革靴踏在地上发出规律的踢踏声，我们一步步迈向黑暗深处，声控灯像道路边的金盏花一样依次打开。
身后的实验室陷入黑暗，只剩供氧设备灯还在发出微弱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