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里拿着枪，我本来可以一枪杀了我面前这个恶心的刽子手，但是他的一番话让我开始思考更深的问题。
我杀了他，然后呢？那个恶心的实验不会停下，我依然一无所有。
因此，我决定暂时不杀他。
我问他：“那你的建议呢？”
他应该看出了我没有杀他的意思，放松了许多：“你可以买一些衣服，把实验室的衣服换掉，然后我会把我的信用卡借给你，里面还有一万多，可以透支五万，如果不够，你再来向我要？”
我摇摇头：“用信用卡会留下使用记录，这样你们就知道我的活动范围了。”
鹿嘉懿愣了愣，但很快他就知道了“我们”的含义：“放心，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跑出来了，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我看着他黑色的眼睛，想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鹿嘉懿没有把眼光错开，直视着我：“你也看到那些装甲步兵的装备水平了，如果他们知道你跑出来了，至少会出动一个排来追捕你，甚至不惜使用单兵火箭炮。”
我和他对视了许久，他眉头微皱但也没有躲闪我的目光，因此我最终还是决定相信他。
他说的没错，如果真的有人发现我跑了的话，我不可能能够在外面过那么久。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鹿嘉懿再次开口，“我帮你把那个解开吧。”
他指了指我的手环。
我伸出了手，同时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我的准星也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脑袋。
鹿嘉懿将手伸到了大衣口袋里，我也准备好了开枪。
但是，鹿嘉懿真的取出了一个磁卡，对我展示了一下，将磁卡放到手环上面，同时拉起了我的手。
“干吗！”我抽回手，“不碰我就不能解开吗？”
鹿嘉懿退后一步，低着头，小声道歉。然后，他再次凑上来，小心翼翼的在不碰到我的同时按了手环上面一个小小的按钮。绿色的光芒闪了一下，然后熄灭了，手环也在同时打开，掉在地上。
我一垂手开枪打碎了手环，鹿嘉懿吓了一大跳。我在他做出反应之前又将枪对准了他。
“去开车。”我下命令。
几分钟后，我们坐在了鹿嘉懿那辆火红色的车上。鹿嘉懿坐在驾驶座上，我坐在后排，依然拿枪指着他。
在开了一小段路之后，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我说，就不能把枪放下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发抖，让我知道他是真的害怕。
我冷笑一声：“你我之间恐怕还没有那种信任程度。”
鹿嘉懿又问：“听歌吗？”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按了一个键，我确认他按的真的是车载音箱之后，稍微放松了警惕。如果他按下报警按钮，会比较麻烦的。
一首歌传来，是一首慢调歌曲，有一种淡淡的忧伤的感觉。
“去哪？”他一边问着一边将车从乡间小路开上了公路。
“先把你所有的通讯设备都给我。”我对他说。
他照做了，递给我一个记录板、一个通讯器和一个手机。我把它们全放在椅子上，低头看了看，感觉也没什么不妥。
“没了吗？”我问。
他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叮嘱我：“那个记录板，你小心点，我所有的研究资料都在里面。”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正好也回头看我。
我们目光相对，他也没有躲闪。
“车！”我大喊，差点失手开火。
鹿嘉懿回过头，猛地往旁边转向，躲开了迎面开来的一辆货车。我被惯性甩在地上，枪也丢在旁边。当我手忙脚乱地捡起枪爬起来地时候，鹿嘉懿依然在专心开车。
他也没敢回头，提醒我：“你旁边有安全带，系上吧。”
我拉开安全带，但是它给我一种被束缚地感觉，所以我没有系上它。
我按下记录板的电源键，一个戴着博士帽的人出现在屏幕上。
“你？”我问。照片里的人看起来一脸稚气。
鹿嘉懿回头看了一眼，说：“对啊。”
他看见我还用枪指着他，苦笑了一下，转过头去。
我将枪放下，说：“我相信你了。”
他有点不可思议的再次转过来，看着我。我把枪放在旁边的座椅上，以备我随时都能再次拿起来。
我一边端详着照片上的他，一边问：“那时候的你就打算做现在这个？”
鹿嘉懿反问：“你觉得呢？”
我摇摇头：“我觉得不像。”
“为什么？因为滤镜？”
“因为，”我深吸一口气，“照片上的你看上去还有点梦想，现在的你看起来就是凶残的屠夫——你看，你连胡子都不刮了。”
照片上的鹿嘉懿看起来还有点帅气，笑起来特别阳光。
鹿嘉懿伸手摸了摸下巴：“这就是我给你的感觉——像屠夫一样？”
我回答：“这是所有实验室研究员给我的感觉。”
“真是嘲讽啊，”鹿嘉懿靠在椅背上，“我还自诩为医生，我还认为我在从事一项造福全人类的工作。”
“所谓的造福，是建立在一部分人的痛苦之上。”我毫不留情地说，“这样的造福，和屠杀有什么差别？”
鹿嘉懿摇摇头，不说话。
“那你刚刚毕业的时候想做什么呢？”我又问。
鹿嘉懿没有回答。我看到他抹了一下眼角，有点哽咽的问：“说吧，去哪？”
他突如其来地变化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鹿嘉懿很惊讶，“那你打算怎样？”
“我当然不知道了！”我大声说，“我一从黑雾区出来，就在那个该死的实验室里，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不然……和我回实验室？”鹿嘉懿挠挠头，提议。
我立刻拿起了枪对着他：“你可以再说一遍试试。”
鹿嘉懿马上妥协了：“行行行，不回去。放下枪，好吗？”
我把枪放下。
“如果我和你回实验室，那么我觉得我对你的信任全部白费了。信不信任你，我都要回去，那我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你。”我对他说。
鹿嘉懿耸耸肩：“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天哪，我现在在干什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眯起眼睛。
鹿嘉懿突然砸了一下方向盘，喇叭用惊悚的声音发出尖叫。
我被他吓了一跳，甚至忘记去拿枪。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我应该把你带回去的。”鹿嘉懿说着摇摇头，“不，我应该上报的，但是我没有，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你说这种话，我可能会杀了你的。”我告诉他。尽管像是在威胁，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小心，生怕激怒他。
“悉听尊便。”他说，“趁着我还想帮你，你最好快点决定去哪，不然我可能真会让你杀了我。”
他知道我现在离不开他，便以自己的死来威胁我，倒是有点好笑。我叹了口气，对他说：“先去市区吧。”
他启动了车子，然后问了一句：“你打算住哪？”
我脱口而出：“旅馆。”
我知道文明世界有这种为不归家的人提供的家。
“你有身份证吗？”鹿嘉懿又问。
我摊手：“你看黑雾区人像是有身份证的吗？”
鹿嘉懿追问：“离开许可证呢？也没有吧？”
离开许可证是黑雾区人离开黑雾区所必须的证件，表现良好的黑雾区人有机会出来。我是被抓出来的，自然也没有离开许可证。
鹿嘉懿追问：“那怎么办？没有两证就不能住旅馆。”
我这才知道文明世界的旅馆需要身份证才能住，黑雾区没有旅馆，更没有身份证。
“那怎么办？”我反问。
“你就不能自己做点决定吗？”鹿嘉懿提高了音量，“你的逃亡就没有一点计划？”
“正如你所言，”我又叹了口气，“我对文明世界一无所知。”
鹿嘉懿一只手盖在脸上，很颓丧地笑了两声：“我突然很后悔我打算帮你。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感觉后背冒出冷汗：“所以你打算告诉其他人？”
鹿嘉懿摇摇头：“不，我还打算帮你。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鹿嘉熙。”
我猜这是他的什么亲戚，因为名字很像。
“我妹妹。”他解释道，“我手机里有她的照片。”
我拿起放在座椅上的他的手机，发现又密码锁，又懒得问他，就放回去了。
“然后呢？”我问，“你妹妹和我有什么关系？她现在人呢？”
“死了。”他简单的回答。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你不用道歉。”鹿嘉懿摇摇头，“正如你所言，我就是屠夫，我见多了生死。”
“那个，”我寻找适当的措辞，“你妹妹她，是怎么……”
他摇了摇头：“别问了。”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倒退，我们离市区也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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