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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来这儿的第三周了。
冰墙之上，我划过的痕迹还很清晰，十七条。
我算数不好，记录时间也只这样的法子。
“你又在画线！”身后又是这聒噪的声音，“你是在布阵吗？”说着，他走到我身边蹲下，拿着手指指着墙上的线条。他本想说什么，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我只划线，冷着脸，没有理他。
这家伙长得很是瘦小，一头黑发，黑中带着浅棕，营养不良。他平日里都是脏兮兮的。我颇嫌弃他。
但我不得不与他同处一室，因为这儿是个特殊的地方。怎样特殊？我亦不甚清楚，只知道是不能有自由。据说，这里是监狱。
我因为一个特别任务，来到这里。
这家伙是看守监狱之人强行安插过来的。我本不同意与人同住。但看守说：
“你若想独居一室，打成残废或者变成死物便可。”任务在身，我现在可不能死。
我猜这家伙，或许是个眼线？反正离远着点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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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好线，我便将冰刀融解，走到床边准备睡了。
这家伙却不放过我，仍旧聒噪：
“你为什么每次只画一条线？”
……
“你为什么不说话？”
……
“你怎么每天都要睡觉？”
……
“我……”
“我怕黑，你说话……好不好？”
自从这家伙跟我关在一起，便一直说个不停。这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我、我是可其，日后同居一室，还望、望多照顾。”
哦，对了，就是这畏畏缩缩的一句。
这家伙是叫“可其”。也不知是不是我想的这两字。
他最初也是沉默着，有些羞涩、恐惧。我向来不喜欢女气的男子，便从第一眼就嫌恶他了。更何况，他别样聒噪。这让我越发难以忍耐了。
他今日居然跟我说“怕黑”？
这里，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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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刚进监狱之时，我是被蒙住眼睛的。也不知他们干了什么，我五感全失。脚踏实地，眼前的布巾也被解开，我便在这牢里了。
这儿四面都是冰墙，头顶是一层透明的固体。也不知那是什么。平日，我们便从那透明物中出入。
听可其说，那东西被称作“玻璃”。
这东西我在书里看过许多次，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着。当时心里着实激动了一会儿。面上仍旧毫无表情。
我从小便生活在黑暗之中，所见之物是一片黑暗或一团赤红，所过之地莫非炽热滚烫，所触之物皆是炽烈岩浆。
今天，可其居然跟我说“怕黑”吗？我确实被惊住了。
这里的黑夜，比我所习惯的黑暗，要明亮清新许多。白天对我而言，非常刺眼。
嗯，是的，黑夜是明亮清新的。我也不知我为何会想到这个词。
我现在只一转头便可瞧见可其。但我害怕见他了。
他刚进来那夜，我便冷声命令他，“靠墙睡”。他没有反抗，便真的这样做了。
我那时正新奇这冰寒的环境，躺在床上贪恋着这异样的明亮冰凉，一动不动，眼睛倒是到处乱瞄。正是那时，我瞧见了别样沉静的可其。
他背靠着墙双手抱膝埋头坐着，还是那头凌乱的发，身子蜷缩着瑟瑟发抖。
以前我不懂他为何抖成这筛子样，甚至庆幸他睡着陷入梦魇时是安静的。如今倒是知道了，他并非睡着，也并非冷到，而是——
“怕黑”吗？
“唉——”我叹息一声，朝床里挪了挪，低声道，“上来。”干脆、冷冽，我早已习惯命令式的语气。
我听着他呼吸一滞，双脚因紧张而往后缩了缩。
约摸几秒，他的身子才放松下来，呼吸也趋于平缓。又过了半晌，他怯怯问道：“方才……你在说话？”
我皱眉气闷：“上来！”我只得呵斥这蠢货。
怕黑不早说！
看着他发抖的模样，我确实有些心疼了。
他终于靠过来，脚步声很轻，而后占据极小的地方。
半晌沉静。
他拿手扯了扯我的袖子，低声道：“认识好久好久，这是你第一次这般温柔。”
我一时无语，闭了眼，本想睡了，却鬼使神差地回了句：“十七天。”
他一愣，轻笑道：“嗯，十七天！”
星星的光从玻璃处漏下来，一束束光照亮冰寒之地的飞沫，如同我儿时的幻梦。光线被凹凸不平的冰墙折射，偶尔可见着奇异的光彩。
可其抱着我的手臂，睡得极熟。
微微侧头，我甚至能瞧见他光滑的面庞，肌肤如雪般晶莹透亮。若是再干净些，着实像个女娃。
不，或许该说，越发像个女娃。
到底是个女气的男子。可莫名地，我竟开始觉得，这家伙并没那么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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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其极少睡觉，每日休息也只是小憩，趁着白天午休的一小会儿。
监狱的规定，我们这些特殊犯人，黑夜里可以休息，白天必须劳作。
可其睡得很少，平日干活经常精力不济。因此，他总是被骂的一个。偶尔，他会被打。
今日，他倒是趁夜睡了好觉。可是，他起不来了。
我抓着他的肩摇了很久，甚至拍他的脸，用手把他的眼撑开。他仍旧未醒。
冰牢之上，巡守的人踏在玻璃之上冷眼俯瞰我们，冷声道：“出来，开工了！”
我心里突然开始焦虑了。心跳变得很快，甚至后背开始发凉。这是二十二年来，我第一次出现这情绪。
监狱之中，若是有人生病或是死亡，巡守便会将这些可怜虫抛尸荒野。
可其，似乎是病了。
毫无预兆。
我开始犹豫彷徨，不知该若无其事地独自出门，还是留在冰牢之中，好生护着这可怜虫。
我现在是真怕看见这可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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