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距离高欣桐那个电话已经三天。编辑部的工作越来越多。偶尔空闲下来，金哲总会想起那晚通宵的电话。
他想不通，为什么最后竟会说出那样一句话，“我早就有女朋友了”。这还没完，他竟会说，“八年”。虽然说出这两个字，他心中有些窃喜，又有些无奈。可到底还是百感交集。
毕竟，顾春纷和他正式认识，是在八年前；正式相恋，是在五年前。最突然又最痛的那次离别，也是五年前。
这五年，他心里一直住着的人，也只有一个顾春纷。
既然他心中清楚，这辈子可能只会梦着想着那个女的，他便不想耽误其他姑娘。有什么必要呢？平白来一段错的痛的恋爱？他太忙，着实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事儿上面。
最重要的是，顾春纷回来了。不把这丫抓出来，好好问问五年前突然离开的事儿，他实在不甘心！
然而，事实证明，就算上天再给他几次机会，看到顾春纷，他始终没有说话的勇气。这几天，顾春纷每天早上10点28分会准时站在编辑部门口，跟老李谈人生大事。今天是这位高级教师博士毕业，明天是那位知名画家书香门第，每天生意是络绎不绝。如果有可能，金哲真的很想站出来，拦住她，好好谈谈当初的事儿，清算一下到底是谁欠了谁。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沉稳的他一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眸，染上漠视一切的神色，总会感觉内疚。
似乎顾春纷如今的境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事实却并非如此。五年之前，离开的人分明是她。
到最后，他总会在她来的时候，面对着电脑，偷偷用余光观察着这个阔别已久、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必须要撕开。但真的要说是什么东西，他却说不上来了。大概是一种怀念又不愿面对的记忆，或者情怀？又或者是单纯被称作“不成熟初恋”的东西？
顾春纷突然蒸发，是发生在五年前的5月29日。如果再多一天，这就是他们正式恋爱三个月的大日子。
也许是初恋都存在的三月魔咒的影响，他们最终没有熬过去。
那天早上，他骑着车一如既往地朝学校飞奔。以往都是为了踩点而拼命踩脚踏板，现在却是为了早点见她。他最近很喜欢一个游戏，就是在她上楼的必经之地，站在楼道口等待。在她出现那一刻，他会摆出自己出门之前定好的最帅的造型，然后向她问安，再帮她提上书包然后一路护送她进入教室。
护花使者的角色，他扮演得得心应手。
今天略有些不同。
距离学校仅有一街之隔的小巷子里，他骑着自行车飞奔而过。这时候本不该停下的，只怪他听觉太过灵敏，对于顾春纷这三个字太过敏感。
三个男生、嘲笑的口吻、“水性杨花”四个字，再加上一个“顾春纷”，他皱眉按下刹车，本想平声静气向对方询问所论之事。如果跟自己女朋友有关，作为血气方刚的少年小子，他自然要威吓一般，维护自己女朋友的尊严。
他还没开口，对方却先开口了。三个男人之中最高那个，嘴角向左一撇，不屑道：“说曹操曹操到。你看，这个抱着婊子当宝贝的傻逼，竟然还敢在咱哥儿几个面前摆脸色？”
另外两人附和着笑了，眼神之中满是鄙夷。
“什么意思？”他眯起双眼，握在自行车龙头上的手，不由得收紧。
“还能说什么？”带头那人看他沉闷的模样，气焰嚣张，“你的那个女朋友，现在谁不知道啊？当妈的做人家小三，现在她自己又去傍大款！你当现在往你们13班跑得那么勤、排场又大的中年男人是谁？整个学校都传遍了，就是她顾春纷傍上的大款。现在也就只有你不知道罢了。”
金哲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手上青筋暴起：“说够了没！你们根本不了解！”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们不了解？”矮个子男怯怯地说道，“我都听说了，那个男人今天就要带她走呢！说是要送去什么贵族学校。顾春纷还没跟你说吧？也对，这种好事怎么能跟你说，万一你阻止，她这傍大款的计划不就泡汤了？”
他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从自行车上下来，提着龙头就朝对面三人砸去。
三对一，最初是他占上风。但体弱多病的小子，就算爆发力再惊人，持久力也无法得到保证。结果显而易见。
他躺在了医院。在病床上躺了13个小时。
醒来之后，见过了老爹老妈以及老师，并且被当作事件的受害者做了安慰。
然后，他得到一个消息：30分钟之前，顾春纷的转校手续已经办好，并且再无可能回C市。
他沉默地望着天花板，头晕目眩。关于顾春纷的所有的记忆顿时朝他砸过来，而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个男人今天就要带她走呢！说是要送去什么贵族学校……”
顾春纷……再无可能回C市。
这个时候，该说可喜可贺吗？他终于摆脱了这个会让他心跳让他心醉让他心许让他心痛的女人。
可是……
可是……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丢了……
回过神来，已经是10点47分。
金哲盯着电脑屏幕，眼神仍旧有些涣散，耳边的声音却仍旧清晰。编辑部里的键盘声、电话铃声、众人说话声行走声，以及——
门口属于顾春纷的声音。
他仍旧装作认真看稿的模样，其实眼神早就飘向门外那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
她，似乎又变漂亮了。而且还那么大方。
以前那个羞怯又温暖的小丫头，古灵精怪也只会在他面前展现。现在却似乎成了女强人，大方自信，简直没有以前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睛，分明长在一张自信张扬的脸上，却有着说不出的落寞空寂。
这就是，顾春纷——？
“所以，李主编的意思是？”她略带犹疑地说道，似乎正思索着什么。
“其实，门当户对最好。我是因为家里催才想结婚。如果条件允许，我本想在事业稳定之后再考虑这件事。毕竟我需要一个体贴温柔的老婆，帮我镇压后宅。如果她跟我有相同的人生目标，我想这会更美好些。但眼下的情况，确实不允许我来场肆意放纵的恋爱了。”老李说话向来拐弯抹角，难为顾春纷竟然能听懂。
“嗯，我知道了。”她点头微笑，“这边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
“好的，那就麻烦顾小姐啦，哈哈！”
两人谈笑之声不绝于耳，金哲颇觉厌烦，却又有些莫名的心慌。他烦躁地抬头，却见胖子正对着编辑部的门，两手倒捧着一本往期的杂志蒙在脸上，偷偷打量着门口那个谈笑风生的女子。
金哲更是烦躁了。
前几天晚上才不经他允许接他电话，现在竟然还敢偷瞄他马子！
他站起身，一巴掌扇过去，拍掉他脸上的遮挡物：“还不工作？快过年了，事儿多啊！”
老李转过头来，双眼在他和胖子之间来回一转悠，好气又好笑：“你们这哥俩儿好的，平时跟穿一条裤衩儿似的，现在这是做什么？封面的事儿先不急，胖子要玩儿也没啥。倒是金哲，今天送来的分镜稿应该很多吧？”
金哲慌忙转身面向主编，正准备道歉，一抬眼却看到那双冷寂的眸子，一瞬，心如擂鼓。
他终于没办法开口说话，也没办法冷静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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