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坐在车上的顾春纷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的。她这次回去，不仅与妈妈久别重逢，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如此见面，恰如五年前她的祈愿。简直，恍如隔世。
回到C市之后，稍事休整，她便趁着傍晚的下班潮刚过不久踏上了寻亲之旅。
和妈妈重逢一事，她虽然期待着，却不敢抱太大的期望。毕竟，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几年她盼了多少次，又有多少次扑了空。
如今想起当初的十平米小屋，纯属一时兴起。也不知是否真能在那儿看到妈妈。
沿着熟悉的道路走着，那些曾经辉煌的建筑要么破败，要么被取代。如今剩下的都是一派陌生之景。
到底时间是变了，她也不再如昨日一般。
街上人来人往。傍晚残阳的微光斜射下来，在路上投下斑驳的树影。人潮涌动之中，她几番确认才找到自己当初的“家”。
文武巷南段，137号。这是一家杂货铺。
四年之前，这里是一家小超市。超市阿姨是个姓连的人。据她观察，应是与妈妈交好的人。
当年妈妈突然离开，房子便是卖给了那位姓连的阿姨。此后她便再没回来看过自己的“家”。
杂货铺右侧的小巷子，走到尽头之后左转。她果然又瞧见了那个坑坑洼洼的、小型的、只停着几辆电瓶车或者自行车的停车棚。与四年前相比，这儿的车倒是多了些。
以前这儿还养了一条狗。
她向来是怕狗的。每次从这儿走过，总把脚垫得很高，双眼紧盯着那狗，贴着墙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幸好那狗大多时候都是拴着的。唯有一次放了。也唯有那一次，她被咬了。
当时她的脚上便有两个血洞，脸上满是泪珠子，嘴里不停地喊着疼。
妈妈当时满脸心疼地背着她走了很久的路，带她去看中医。
后来被告知，必须打狂犬疫苗，这才送去了医院。
人啊，大概就是这样。越是靠近“家”或者“乡”，记忆逐渐清晰，心里也会升起莫名的怯懦。似乎这么多年不见，老地方总会变得陌生，一切也会不受控制。
谁也不知道，老地方是不是还住着旧时的人。
走过停车棚，便能瞧见一个窄小的楼道。
楼道上，水泥的楼梯也有些残旧破损。扶手仍旧是黑色，有些脱漆。与四年前一样，无人清扫，沾了很多灰。
她曾经住的地方，是在四楼。
十平米的小屋。楼道上的住户经常随手将垃圾仍在走廊边上，引来许多耗子。
妈妈经常趁着中午时候，拿着扫帚清扫楼道。
夏日里若是楼道上太脏太丑，人住在这环境里，说不定会生病。妈妈每次喊着她一起打扫，便这样说。
沿着楼梯向上走着，一步一步。她脚下的粗跟高跟鞋踩出“哒、哒”的响声，在楼道之中仍旧能听到回声。
便是在三楼，鞋子的回声才稍稍小了些。
削弱鞋子响声的，是来自四楼的笑谈声，一男一女。
她不自觉地放慢了步子，也将脚步放轻了些。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女声颇有些熟悉。
她心中有个猜测，却又觉得不可思议。脚步顿了一瞬，又再次放到地上，继续上楼。
笑谈之中，所涉及的不过是柴米油盐。圣诞节就要到了，超市打折仍在继续。楼上的人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打折最多，应该买什么最划算之类。
也不知谈到了什么，他们突然一齐笑了起来。听着颇为开心。
如今她离着四楼，只隔了半层楼梯。只要她再转个弯，便能瞧见楼上究竟是何人。
听这女声，她真的再熟悉不过。
四年前她生日之时，和妈妈一起录过视频。妈妈的音容笑貌，她从未忘过。
至于那男声……
她如何能不记得伤她至深的混蛋？
一个是她做梦都想见的人，另一个是她死活都想躲着的人。
纵使在车上她说，下次见面好好谈谈。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心中的震惊多过了与妈妈重逢的喜悦。
也不知为何，脑子里第一个想法不是冲上去相认，而是转过身逃走。
她左手正扒在扶手上，右脚半踩在阶梯边沿，尚且没站稳。她正想着逃，身子一个踉跄，差点仰着倒下去。幸好右手猛地抓住了扶手。
她到底是发出了一声不小的惊呼，引得楼上两人声音一顿。
待金哲走下来仔细查探之时，顾春纷已然不见。楼梯上仅留下半块玉片和一只断了的高跟鞋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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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是周一。
按着老李制定的加班计划，今日应该要加班的。也不知为何就突然宣布作息照常。
跟着胖子回出租屋那会儿，金哲路过文武巷北面的岔路口，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顾阿姨。
念着那日相见，顾阿姨颇有些拮据窘迫的日子，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该做点什么。
当时工资还没领，只他卡里还有钱。但大多是胖子存下的。
这会儿他要去看顾阿姨，手里自然不能空着。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如果真用了，估计他接下来别想好好过日子了。
于是他果断拍了拍胖子的肩，说道：“那个……”
胖子当即转过头来，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挑眉：“咋？”
“借点钱？”
胖子瞪大眼，盯着他就跟看到外星人一样诧异：“你说啥？”
不是吧？一向节约抠门儿的金哲大编辑居然要向他这美工借钱？
当初是谁说的，整死不跟美工借钱，只帮他管钱的？
金哲眼见着胖子这表情，面上一红，右手下意识地摸了下右边的裤兜，假咳一声：“没事儿……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这话还没说完，胖子便皱眉盯着他，道：“借你500啦！你下个月可是有20万的人！我相信你不会连这500都赖我的！”
说罢，他又用暧昧的眼神看着金哲，问道：“我听伊莉雅小姐说的，那天你在宾馆，似乎不是一个人喔。难不成你……嗯？不要顾春纷，跟别人好上了？”
金哲当时便瞪了他一眼，沉默地走了。
之后便买了东西去顾阿姨家。
谁能想到呢？居然在这儿瞧见了春纷。
一片碎玉，一块断了的高跟鞋鞋底，还有——
刚才突然的一声惊呼。
春纷……
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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