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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龙君微闭双眼，坐在书房那把老红色靠背椅上，右手轻抚银白胡须，左手指击打茶几边沿，像弹奏某件喜爱的乐器，指下奏出一串韵律流畅的声音。他很惬意这种状态，多年养成的这种静心休闲方式。这一抚一弹，气神悠然，什么烦心事烟消云散。但是，今天的指法显得有些凌乱，有些不在调上，指法前后力道也不尽一致，往日的韵味差了些许。
茶几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君山银针茶，那茶洞庭碧潭暗泉和洞庭君山岛明前茶（君山银针）烹制而成。
君山银针属于黄茶中的极品，乃世间稀罕之物，采摘君山岛山半腰十几株茶树嫩芽叶片精致而成。曾送往京城当作贡品遴选，可惜内务府官员对西湖龙井情有独钟，就差一步之遥，无缘取悦皇上。不过，此茶的名声依然了得。文成公主远嫁藏地之时，千挑万选陪嫁之物，就选带了君山银针茶，从此，洞庭君山的珍贵物产在西部高原地区绽放异彩，为藏人津津乐道。
身价的高与低暂且不说，但君山银针的品质堪称一流是不争的事实，朝廷官员之间比试天下名茶，还有这么个说法，若得此佳茗，夫复何求？将君山银针比作成茗茶中的美玉和明月。有道是：金镶玉宇尘心去，浪起洞庭好月来。君山银针香氲清高，味醇甘爽，芽竖悬汤，冲升水面，徐徐下沉，三起三落，蔚成趣观。由此，君山银针在众多饮品之中，其影响力可见一斑了。
洞庭龙君嗜君山银针如命，茶道上还有个奇特的习惯：赏茶在先，闻茶其后，饮茶居次。热茶气息活络，举杯观其沉降，杯中黄芽绽开，形似花瓣，茶香顺鼻道渗入体内，五脏六腑得以浸润，此时，闭目蓄气养神，吐故纳新，神仙般逍遥。
夫人进来的时候他刚刚将自创的茶道功法把玩到极致，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收敛气息于丹田，缓缓张开眼睛，端起茶杯抿上一口：“夫人步履匆匆，想必有什么紧要事情？”
夫君意在提醒，遇事不必慌乱，从容处之就是。
夫人连忙放慢步子，探过身子，在洞庭龙君不远的竹椅坐下，轻轻嗯了一声：“呵呵，一时心急，惊扰了龙君？”
洞庭龙君微微一笑：“那倒没有。”
片刻，洞庭龙君细声道：“老夫若没猜错，夫人专为龙儿而来？”
夫人淡淡一笑：“还是你这个当爹的操心，正想就女儿婚事找龙君合计合计。”
洞庭龙君抚弄胡须的手放了下来，头点了点：“夫人不必着急，这事老夫自有主张。”
夫人听这话没个头绪，不知丈夫葫芦里卖的啥药，急茬茬的想弄个明白：“龙君，未必看上哪户人家？”
洞庭龙君沉吟良久，喝了口茶：“龙儿终身大事不能草率，容我细细琢磨再说吧。”
夫人清楚丈夫性格，历来喜欢把话深藏在肚子里，若不到花开蒂落，水到渠成，轻易不会亮出来。
毕竟龙君是当家人，洞庭龙宫大事小事都由他拿主意，家里的事情理所当然做主。既然丈夫有了主意，她就不好多言了。相信精于谋略的丈夫能办得漂漂亮亮，她这个当娘的，等着喝欢乐喜酒就是。
但龙儿的脾气性格摆在那儿，倘若爹爹的主意同女儿的想法拢不到一块，那就烦人了。上次，东海龙君儿子远道来求亲，龙儿不乐意，就一拍两散了。但愿菩萨保佑，刁钻古怪的女儿这回乖乖听话。
小龙女终身大事悄悄提上议事日程，她自己却蒙在鼓里。
龙宫张灯结彩，家丁忙进忙出，洞庭龙君笑容可掬，吩咐下属干这干那，好一副岳丈的派头。
龙宫要办喜事了？小龙女见大伙忙忙碌碌，有说有笑，脑子里立刻跳出个想法：二哥要迎娶新娘子了？
不对，不是说二哥那门亲事出了点问题，对方姑娘不大愿意吗？
这是小龙女从娘嘴里零零星星听来的，也没完全听明白，好像说爹爹的结拜兄弟泾水龙君有意把自己的四姑娘嫁到洞庭龙宫，四龙女却不乐意，这件事拖了一段时间。
到底给谁操办喜事？
小龙女迷糊了。想来想去越想越不对劲，连忙回到自己房里，坐到床上一声不吭。
母亲进来了，两眼通红，疲惫不堪，脸上没见笑容。
“龙儿呀，不是娘狠心，这件事就只能这样了。”
“这话没前没后，没头没脑是个啥意思？”
小龙女脸上阴沉沉的，心里已明白几分，却故意装糊涂，目的想把娘的话堵回去。
“我们两家是世交，你不嫁过去，你那二哥跟四公主的婚事就黄了。看看咱家，你大哥结婚多年不育，宫里人气不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洞庭龙宫香火熄灭吧？”
母亲说得眼泪鼻涕一啪啦，话里充满忧伤和怨愁，也不乏哀求之意，好像拯救振兴洞庭龙宫的重任非她这个三公主莫属。
小龙女心里一软，也想流泪。爹娘着实不易，两个哥哥都有困难这是事实，不说只要她出马，所有问题迎刃而解，最起码燎燃洞庭龙府香火的可能性大得多。唉，女孩子就这个命，长大了就得嫁。东也是嫁，西也是嫁，反正要嫁人，说死都不嫁不过是嘴边的硬话，算不得数的。前次拒绝东海龙王家求亲，已经弄得父亲很不开心，她真不想让年迈的父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再得罪泾水龙君。
可是，这么大的事情，也不问问我这个当事之人，你们闷头就把事办了，搁谁都不能接受。小龙女埋怨父母太过草率，把亲生女儿当成了工具，禁不住伤心痛苦。
“这事来得突然，泾水龙君当着你爹的面提出换婚，你爹也是被逼无奈，还望龙儿体谅。”
母亲揩了把泪水说：“儿啊，快换上新娘装吧，为娘昨晚赶做的。”
母亲将新嫁衣放在小龙女床上：“赶紧的，迎亲队伍即刻就到，别误了良辰吉时。
小龙红看看娘熬红的双眼，手上被针扎出的血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终究没让流出来。
既然被爹娘当做筹码作为交换，再哭又有何益。她三下两下穿好嫁衣，说声走吧，头也不回走出住了整整十六年的闺房。
一辆红色马车停靠在龙宫前，小龙女头钻了进去。
车后是娘的哭声，小龙女说了声快走，娶亲的车队狂奔而去。
洞庭龙宫已变得模糊，听不到喧嚣的湖浪声，小龙女嘴里咬着手绢，伤心痛哭。
迎亲车队走走停停，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从洞庭龙宫出发还是盛夏季节，进入泾水境内已是深秋。
掀开婚车门帘朝外看去，泾水水面狭小，水色暗黄浑浊，比起烟波浩渺的洞庭湖，连个小湖汊都够不上，就像条臭水沟。小龙女心里的落差一下大了起来。
迎接她的是两个老头老太，长得瘦不拉几，像前世就没吃饱过。
公公，婆婆？小龙女心里咯噔一下。
迟迟不见新郎官露面，小龙女立刻就来了气，如不是顾忌初来乍到，她准会当场发作，扭头走人。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这是出门前娘反复叮嘱的。小龙女忍了忍，将头盖拉了拉，在喜婆婆引领下，走向龙宫厅堂。
“我不结婚，什么洞庭龙宫千金小姐，我才不要呢……”
厅堂外面一片吵闹，小龙女将盖头揭开一截，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被人押了进来。想必，他就是新郎。
此时，一阵凉风吹来，小龙女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
“放开他！”
坐在正堂上的瘦老头厉声道。
“璟儿，今天是你大喜之日，快过来拜堂成亲，乖，听话啊！”
坐在瘦老头右边的瘦女人发话了，语气软绵绵的，不像给儿子下命令，倒像给他壮胆。
“偏不！”
璟龙子，挣脱押他人之手，就要走人。
“畜生，你丢人是不？”
一条黑影飞向璟龙子，照他屁股就是一脚，璟噗通一声跪下。
瘦老头怒目圆睁，朝小龙女指指说：“这就是你媳妇，夫妻对拜！”
拜堂仪式草草收场，入洞房的时候就小龙女一个人。
夜深人静，烛光摇曳，洞房冷冷清清，小龙女一伸手扯下头盖。
洞房陈设简陋，一张矮床，一个简易梳妆台，墙上还有几处黑洞，风一吹，从黑洞发出呜呜的啸叫。
什么鬼地方，穷成这样？小龙女眼泪不由自主出来了。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小龙女心里一惊，不知何故。
洞房们被人推开，一群人手忙脚乱抬进一个人，将他放到床上。
瘦老头，瘦老太跟在后面。
小龙女明白公公婆婆来了，忙起身请安。
婆婆看她一眼，嘴唇砸吧一下：“璟儿今日个高兴，多喝了几杯，你是他媳妇，得尽好妇道……”
婆婆还想说些什么，公公将她拉走了。出门的时候，小龙女见婆婆回眼瞥了她一下。她心头一颤，半天才平复下来。
一帮人走了，小龙女再去看新郎官，醉得像头死猪。倒是他的长相还算不错。不过，若比起洞庭湖边的玉面书生柳毅，就不知差哪儿去了。
小龙女弯下腰，帮璟龙子脱衣，璟噌的一下突然坐起来，喷出一口酒气，用力推了小龙女一把：“你，你，你他娘走开，我要花，花花儿帮我脱。”
小龙女身子一歪，一屁股摔在地上。
一个晚上，璟龙子和衣而卧，呼呼大睡。小龙女坐在梳妆台前面，独自伤心流泪。
PS：悲情的换婚，令人伤心落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