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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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之后,我又在东煌港区逗留了不少日子。港区里的平静的生活几乎让我快要忘记了过去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做了一个异常真实的梦,等到梦境消散,过往的一切显得那么地模糊而又遥远。

逸仙她们对我非常好,我在这里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俘虏。在她们的允许下,我不必整天呆在‘关押’我的房间里。天气好的时候,我可以随意地在园林的石板小道中漫步,或者去看看商业街的小店们又进了什么新货,就好像我以前在港区做的那样。东煌的孩子们也渐渐地和我变得再度亲近起来,她们都是不会记仇的小家伙。

我带了一些书给太原,像是卡罗尔的《爱丽丝漫游仙境》和乔纳森的《格列佛游记》。我觉得像她这个年纪会很喜欢这样天马行空的冒险故事。当然,结果也不出我所料,她接到书的时候两眼亮晶晶的,就像收到了圣诞礼物的小孩子那样。抚顺古灵精怪的性格一点也没有改变,她今天又弄坏了港区的四扇玻璃、两个陶瓷花瓶和一扇旧木门。犯下如此大错的她正在被港区全面通缉,而她的姐姐鞍山就是负责追捕她的首席执法官。

宁海看见我时仍然会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不过我知道,从她的脸上所能读出的东西和心里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因为平海已经开始接受我买给她的包子了,我相信在那里面一定也有她姐姐的一份。

不过,这样的悠闲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天,我在港区的箭竹林中漫步时被克利夫兰叫住了。我那时正好发现了一株开放得不错的野百合,我刚想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个洁白无瑕的天使时,她便悄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指挥官,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她微笑着对我说,“你有办法能够送我们回去么?”

“当然,即使是现在,这具身体里也还残留着塞壬星君的权能。只要提供一点协助,我就能打开你们来时的那个通道,返回五年前的白鹰海域。”我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自己的用词,尽量不让她感觉出我内心的伤神。

‘你…果然是又要离开我了吧?’

“你在想什么呢?指挥官也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呢!”克利夫兰笑着说,她用白皙漂亮的手指敲了敲我的头,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果然,我什么事都瞒不住她。

“逸仙她们能同意么?毕竟我这些年来的助纣为虐给东海带来了不小的破坏,就这么一走了之可能吗?”

“她们同意不同意,你亲自问问逸仙不就知道了。”克利夫兰用揶揄的语气对我说道,俏皮地眨着眼睛。她身后忽然又魔法般地转出逸仙来,原来她也一直在场啊。她今天穿着恬淡素雅的汉服,长长的裙摆几乎要拖到地上。上身的短衣有着丝绸的质感,胸前的低襟完全掩饰不住她那傲人的身材,几乎是美得不可胜收。

我用目光询问着她的态度,她则是嫣然一笑,嘴里吐露出带有荷花般香气的字词。逸仙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这是我以前就很清楚的,光是在她身边感受着她的存在就能使人觉得舒适。我曾经见过,港区的伙伴们总是像迷路的孩子那样乐于扎进逸仙的怀抱,好像那是她们唯一的避风港。但逸仙所给人带来的感觉,又不单纯是母性的温暖,而是另一种更为温和有力的东西,它仿佛能把你整个人包裹起来。纵使外面洪水滔天,在这里,你仍然是安全的。

“一直以来对东海造成破坏的人是星君,而那个恶徒早已经消失了不是吗?指挥官就只是指挥官而已。指挥官想去哪儿,指挥官想做什么事,我想我们是无权干涉的。当然,只要星君再也不会出现,呵呵。”

“逸仙…”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喉头也有些哽咽了,“这样真的好吗?我过去可是…”

“这是港区大家的想法哦,指挥官就算不相信我,也不能不相信港区的大家吧!”

“那么…谢谢。”

在港区享用完了丰盛的午宴之后,我们便准备出发了。在将要离开码头之际,我看到了东煌的大家,她们是来给我们送行的。逸仙和重庆站在最中间,然后紧紧跟着的是宁海、平海,剩下的孩子们则围绕着她们左右排开。

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刻,任凭谁都会有些伤感的吧。我发现大家的脸上都有一种不舍的神情。驱逐队的孩子们纷纷落下了泪来,宁海也一改之前的脸色,不在对我抱有成见了。

“你们可一定要再回来啊!向丹阳大人保证!”丹阳泪流满面地说道,她那对雪白的猫咪耳朵一抖一抖前后跳动着,那是她心情激动时会出现的特征。我摸了摸她可爱的小脑袋,让她放心。

“丹阳说的对,等你们回去了原来的地方。也一定要再来东煌玩呀。特别是指挥官,到时候可要把克利夫兰小姐一起带上哦。”

“你在说什么呀?逸仙小姐。”克利夫兰的耳根又开始红了。

重庆上前给了香格里拉一个拥抱,在这段并肩作战的时光里,她们已经发展出了深厚的友谊。

“月饼的做法我已经记住了,回去后我会让白鹰的大家也品尝一下东煌的美味。放心吧,重庆小姐,我一定会再回来的,还会带上埃塞克斯、邦克山她们一起,这里还有我想要寻找的地方。”香格里拉也温柔地搂上她的双肩。

“即使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再认识我了,我也会记得这一切,然后我们再一次重新开始相互了解吧!”

简单的告别仪式完毕,我们开始驶离G港的港口。随着波浪在身后划出的直线不断延长,她们的身影在视野里越来越小,渐渐地缩小成一个模糊的黑点。之后便再也看不见她们了。我曾听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一段旅途的结束必然伴随着另一段旅途的开始’,告别了东煌的大家,我感觉到前方等待着我的,仍然是未知的命运。

……

远处的海平面和天空融为一体。指挥官一行人的踪影已经消失在了那片无限延伸着的平面尽头。但逸仙还是保持着昂首眺望的姿势,她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吧。阳光铺洒满了远近的海面,波浪的涌动中泛起一层金色,今天真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呀。

重庆的声音打破了这幅宁静的构图,她开口向逸仙提出了自己心底的小小疑问:“逸仙,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星君的身份,是吗?”

“是的。”

“那你为什么…”

“在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在他的心中存在着一片空缺。但是能够填补那片空缺的人并不是我。也许,指挥官他,一直以来都在等待着与那个孩子的再度相逢吧。”逸仙的脸庞转向了重庆,她的表情里也渗透进了清爽的秋风,“看破不说破,这也是东煌人特有的一种优雅哦!”

重庆皱了皱眉头,她有时还不太明白她们指挥舰心里的想法。不过她随后也就释然了,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开玩笑似的说道:

“看来我离成为合格的东煌淑女,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我们到达了事件最初的那片海域。在克利夫兰她们的帮助下,我搭建好了开启通道的临时传感器和相关设施。那些东西有点像一个倒扣着的巨型锅盖,锅盖的周围竖立着螺旋状的信号塔。开启连接不同时空中的“门”还需要扫描我的身份认证才行,我将左眼的虹膜对准了仪器上的摄像头,一阵“嘶嘶”声过后,仪器开始了工作。锅盖靠近海面的底部弹射出许多喷口,从喷口中释放出了浓浓的烟幕,不一会儿我们所处的地方就变得海雾缭绕了起来。

“这是程序自动启动的掩护措施。”我向她们解释道。

我带领她们走向环形海雾的中央,通过那里,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了。随着渐渐深入,浓密的海雾开始变得稀薄起来,我知道,我们已经走过了另一头的“门”彻底离开了五年后的东煌了。

完全穿过“漫游者通道”后,我惊讶地发现在另一边等候着我们的是一群白鹰的舰娘们。其中有一个头戴海军帽,身穿合身的黑色短裙与白色上衣。身后一件写着“EN”字样的黑色长袍随风飘舞的女性。是企业!她也来了么?

长期委身于塞壬期间养成的习惯使我一下子警觉起来。我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在逼近,那是棘手的敌人所发出的气场。我开始死死地盯着她,双手蜷曲,下意识间想要召唤出我那并不存在的飞剑。她也注意到我不寻常的举动,不过只是疑惑地望着我,并不知道我的行为表示何种意图。

这个时候克利夫兰侧身拦在了我的身前,她将手搭在我的紧张的手上,示意我放下。“大家都是港区的伙伴呀,指挥官。”

“大姐头!能够再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你知道吗?离你们在约翰斯顿岛海域失踪都快过了两个月,港区几乎快要放弃搜寻了。可我一直给她们说,大姐头她们一定会没事的!”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人,一头扎进了克利夫兰的怀抱。这一突发事件多少缓解了下刚才的尴尬场面。我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蒙彼利埃。

“放心吧,蒙彼,我们没事儿的。”克利夫兰安慰着她说。

其他的姐妹们也都围了过来,她们正在分享再度团聚的喜悦呢。

蒙彼利埃一个个地和她们热情拥抱,“丹佛、哥伦比亚、伯明翰,你们也平安无事呢!真是太棒了,哈哈!嗯?这个从没见过的男人是谁啊?”她的视线忽然转向了我。

“对了,大伙儿们,请允许我再次向你们介绍一下:他,就是我的指挥官…”克利夫兰一脸轻松地说着。

白鹰,霍普莱斯港,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旅途,我居然又回到了这里。坐在熟悉的指挥室中,我看向窗外。今夜可又是一个繁星灿烂的晚上啊,简直和我与克莉分开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我们的星星从来没有变过,改变的一直都是我们自己,是这样一个道理么?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我也曾仰望过星空,试图找回那晚的感觉。但是没有了她的陪伴,我惊恐地发现,在我眼中连星辰也如同腐烂已久的尸体那般一味地散发出令人反胃的恶臭,我厌恶地别开了脸。从那以后,我就不再有仰望星空的雅兴了。

指挥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我转过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克莉温暖的笑容,“指挥官今晚有事要做吗,让我猜猜,说不定我正好知道指挥官想做的事哦!”

“啊,有是有的…”

“是要去看星星对吧!我问了哥伦比亚她们,她们说靠近大讲堂的那片沙滩是绝好的观星地点呢。当当,还有这是我从明石那里弄到的最新款天文望远镜哦,指挥官该不会说没有兴趣吧。”她爽朗地笑着。

“当然是有啦,不过在此之前,先等我处理完一点小事好吗,就一会儿。”

“嗯。”她点头答应到,“那我先去沙滩上等你哦。”

克莉转身出门要走,不过她半途又折返回来。我开始以为她是忘记了什么东西,便问她要不要帮她拿。可是她没有说话,而是慢慢地走到我的身后。我一下子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我的背,随后一双白皙柔嫩的素手搭在了我的脖颈之上。那往日令我着迷到疯狂的红唇贴近了耳垂,耳朵下面的敏感地带放肆地沉溺在她温热的呼吸所带来的高潮之中!我觉得我的皮肤已经被这股甜蜜的热浪狠狠地灼伤了。脑子里完全被她给予的快感所淹没,再也不能考虑除了克莉之外的任何东西了!

克莉压低了声音,极尽温柔地呢喃道:“我会一直等你的,你可一定要来哦。小·火·花…”

她做完这一切就飞也似地离开了,只留我一个人像是触了电一般呆立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我这才回过神来。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她的风格!老天,该不会哥伦比亚又教给了她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吧。

不过,我用手感受着她肌肤留下的余温,这样也还不赖。

我原地站了一会儿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套上了我的指挥服推门而去。我不慌不忙地在港区的四周转悠着,终于在港区的宿舍旁发现了我的目标。我知道她一直以来都有着哨兵般巡逻港区的习惯,因此到处逛逛准能遇到她没错。

“企业,你好啊。这么晚了,还在巡逻吗?”我先开口打了招呼。

“是你啊,指挥官。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有回忆起有关我的情况吗?”

“唔,渐渐地头脑里能逐步浮现出一些有关指挥官的记忆片段,真是奇怪的感觉!”她指着我活动自如的左臂说道,“关于你身上的谜题实在太多了。你的身体竟然在不断地恢复正常,这就算是用奇迹来形容都不过分吧。还有,你那不详的漆黑舰装也依然存在。”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和过去的自己融为一体了。就像过去的我在两个月之前消失时的那样。同一个时空中,完全相同的事物只允许存在一个,这是时空定下的法则。所以来自不同时间的我在相遇后就相互湮灭,合二为一了。这么说吧,现在的我还是以成为星君前的我为主体,但依然保留有那个星君的部分特点。”

“嗯,我大概明白了。不过指挥官找到我应该不是专程来给我解释这个的吧。”

“哈哈,你猜的没错。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据说认识你多年朋友想托我给你带个口信,‘如果你再次见到了企业,请代余向她问好。’那个自负的混蛋是这么说的。”

企业的脸色没有变化,但可以看到她那灰色眼瞳上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指挥官。”她说完就离开了,只留下夜风拍打着她那长袍的声音。

这绝对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差事。我注意到企业刚刚是攥紧着拳头离开的,她是个不善于表露自己感情的女孩,能有这样的动作说明刚刚的口讯对她的打击非常之大,这难免使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事了。但是,我可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我现在的心中唯一装得下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插上翅膀,一刻也不耽误地飞到克莉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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