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破晓

星君的舰队将于20xx年9月30日0时0分对G港发起总攻,这已经是既定的事项。但信使对此事还有微词。

一天前,她就找到星君进行了如下谈话:“星君大人,皇帝陛下联系我说他那边有事宜急需我过去处理,大概一两天的行程。”

“这是你的工作,没必要向我汇报。”

“您知道我想说什么,对于G港的总攻计划,可否等我回来后再发起,这样才是最稳妥的方案。”

“不行,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怎么能因为等你走这一趟而错过战机!”

“可是,星君大人…”

“你是在担心我一个人完不成这项作战么?”

“绝无此意。”

信使无奈地叹息着,便再也没提起此事了。

蓬山列岛,坐落于东煌大陆东南偏南方向,由四座纵向排列的主岛和一些环绕的小珊瑚礁构成。有两季常年遭受热带风暴的光顾,在没有风暴的季节,岛上则是阳光明媚,四季如春的景象。就算是到了数九寒冬时期,也能穿着夏装生活。

岛上盛产香蕉、椰子、牡蛎和磷虾,是旅游者和渔民们的天堂。不过现在情况可没那么好了,这里被塞壬改造成了一个前方的临时基地。数十艘武装到极致的轻重巡以及战列停靠在港口码头,一个原本是临海度假村的小镇现在成为了一个储放燃料的超大型仓库,沿主岛的岛礁上密布着塞壬的观察哨。所有的一切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今夜的蓬山港口灯火通明,喧嚣得像是一个宴会。领洋者和追迹者们的身形占据了港口海面,净化者阴森森地坐在角落不断窃笑,执棋者则面无表情地站立在领袖的身旁,宛如寺庙门口镇守的罗刹。这场宴会的规模颇大,不过并不用担心会打扰到谁,这个岛上已经没人居住了。再说了,谁会这么不识风趣地在魔鬼们开宴会的时候来进行抗议。

港口的大钟已经敲了第十二下,到出击的时刻了。星君曾经想过最终的时刻到来之际,他该会有如何地激动和狂喜。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麻木了,这是一个常常会出现在历经了漫长旅程后的旅行者身上的心态。

“等着我,克莉,我马上就会让这一切结束的。”

伯明翰向他驶来,带来了一则关于敌情的简短讯息。正是这则讯息改变了命运在今夜的走向。

“星君大人,我方侦查小队发现了白鹰的克利夫兰及香格里拉等人的踪迹。她们离开了G港,正在向南面的海域快速前进。请问是否需要追击?”伯明翰的话语中感情依旧淡薄。

星君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黑暗中的波涛,片刻之后给出了回复:“她们这是打算兵分两路,东煌舰队固守G港的情况下白鹰舰队趁机突围。不能放过她们。伯明翰你来带路,锁定她们的坐标!我要亲自追击她们!”

星君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将舰队分为两部分,大部队继续实施对G港的作战计划,而他自己亲自带领一只小队去追击克利夫兰等人。

追击小队在黑黝黝的海面上急速行驶着,为了不惊扰到他们的敌人,他们没有打开探照灯,只靠着伯明翰提供的方向前进。

“我们距离她们还有多远?”星君问道,他的舰队已经在漆黑的海面上行驶了四个半钟头了,但还没看到克利夫兰她们的影子。按理说他们应该早就追上了才是。坐标显示他们此刻正夹在两个极为靠近的小岛礁之间,鸡蛋大小的红日正开始缓缓地沿着岛礁崎岖不平的脊背爬上来。

“您是在说克利夫兰她们么?她们可就在这里啊!”伯明翰停下了脚步,她的脸庞在曙光的照耀下面向着星君众人。

“就在此地啊!”伯明翰露出久违的笑容,她的炮台居然向着星君开了火。真是大胆的举动!这样贴脸攻击的方式就连她自己也会遭受到爆炸余波的牵连的。但事实却是火星四射的爆炸场面并未出现,反倒是小队的中央冒起了滚滚浓烟。

伯明翰刚刚发射的是烟雾弹!她自己则趁机飞快地逃走了,只留下星君的舰队在烟雾中一时摸不清方向。然后,真正的攻击来临了。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炮弹不断地袭击着烟雾中的塞壬小队,与此同时还伴随有大量的舰载机将千磅重的炸弹投向海面。而烟雾中的星君等人呢?只能像是上了岸的王八一样缩着头挨打。

“别开玩笑了!”

愤怒的净化者展开她的舰装上的炮台,肆意向四周扫射。但一架地狱俯冲者将三枚炸弹投在了她的鱼鳍之上。还未出膛的炮弹和航空炸弹一齐爆炸开来,她的身上像是被点燃的烟火铺一样,绽放出了色彩斑斓的花火。贴近炮塔的侧腹被炸的四分五裂,有黄色的粘稠浓液从那里流了出来,样子有些惨不忍睹。剩下的舰装部分也都软塌塌地耸拉着,她已经完全大破了。

烟雾消散之后,其他塞壬的情况也都几乎差不多,她们完全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可以说是已经基本失去战斗能力了。唯独星君在他那「围城」的保护之下完好无损,仍旧屹立于一片惨烈的战场之中。

“真令我吃惊。你竟然能够摆脱我的掌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哼!你那种卑劣的伎俩是无法摧毁我们克利夫兰级姐妹之间的羁绊的!从我见到姐姐她们的那时起就已经恢复了过往的记忆了。”伯明翰站在三个姐姐们之中,带伤上阵的香格里拉也在她们身旁。经过一番艰难的历程,骑士们终于再度团聚了。

“也好。”星君竟然还显得有些高兴,“难怪棋子们会被那么快毁掉,我竟然蠢到连这都没有发现。利用我对伯明翰的信任把我单独骗了出来,你们的计谋很成功!不过然后呢,小姐们?你们忘记上一次的惨败了吗?现在再试一次也是一样的,凭借你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击败我。”

“那就再试一次吧!”克利夫兰没有理会对手的挑衅。

骑士们再次摆开阵型,再次发起了冲锋,闪躲开星君的炮击和飞剑,她们再次向那个目标发射了炮弹。好似是已然重复过一遍的剧情,她们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厌倦与恐惧,有的只是如处子般的热切。

那还是在很遥远的时代。大地上还存在着魔法和神秘的时候,骑士们便怀抱着他们心爱的剑和铠甲一遍遍地踏上冒险的旅途。他们讨伐了作恶多端的喷火恶龙;从身高八丈的独眼巨人手里夺回了被虏的公主;寻找到失落在地下迷宫中的古代宝藏。对未知的旅途永远充满激情、对同伴的无限热忱、对捉摸不定的未来始终抱持着昂扬的希望。那正是姐妹四人此刻行为的向导,是永恒燃烧不灭的骑士之魂!

星君操控着飞剑将迎面而来的炮弹尽数击落。像他这样的人,是不相信所谓‘相信的心能引发奇迹’这类鬼话的,他只信奉绝对的力量。毕竟爱或者热忱在现实面前都显得那样的孱弱无力,不是吗?而这份力量也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摧镝」完美地拦截下了所有攻击,显得有些过于轻松了。因为一部分的炮弹轨迹上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命中他。

然后,克利夫兰们所创造的奇迹就那样发生了。星君的动作停了下了,他的身体伴随着一阵小幅度的颤抖就那么僵立在原地,像是一个被撤去了发条的玩具。

“高爆弹!”克利夫兰大声命令道。骑士们的炮塔一阵浓烟过后,数发高爆弹准确无误地命中了星君背后的主要武器“剑匣”,那黑色的圆盘被炸开一个裂口,金属的碎块四处纷飞。

阵阵疼痛伴随灼烧感的传来才使得星君缓过神来。相比身体上的感觉,他此刻更加深入骨髓地体会到的却是一种受到挚爱之人背叛所带来的羞辱与愤怒,这种感觉一下子攫住了他所有的心神,让他快要开始失去理智了。

“克利夫兰!你这混蛋!!!”

问题的关键出在第一轮打出的炮弹上。那些炮弹并没有爆炸,而是破裂开来后发出了一种异常刺耳的难听响声,像是刺耳得能够震碎一整栋摩天大厦玻璃的尖叫。音爆弹,这就是克利夫兰秘密武器的名字。

……

北极星(Polaris)是组合的名字。一个由不同阵营的伙伴组成乐队计划将要在碧海的舞台上大放异彩。

克利夫兰是这个组合中的鼓手,与其说是她自愿参加的,倒不如说是被这个计划所选中的。用歌声来战斗,听起来像是不可思议的谬言。但这也是港区的大家和指挥官的愿望,所以克利夫兰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在中午的午餐上,姐妹几人还在积极地讨论着此事。

“偶像什么的,这种身份我还是第一次接触,不知道能不能做好啊!”

“只要大姐头想的话,无论什么事情都没是问题的。”蒙彼利埃一向是最崇拜姐姐的那个。

“如果大姐头还是担心的话,那多加练习就好啦。我们把港区小卖部后面用来存放杂物的储物室改造成练习室吧。”丹佛这样提议道。

“诶,提到练习的话,说不定指挥官会很有兴趣参观呢!”坐在姐姐身边的哥伦比亚调皮地对她揶揄道。

“参观什么的,还是不要了吧!太…太羞耻了。”克利夫兰假装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牛肉沙拉上。

“老姐真是的,一谈到类似的话题时就这样。”

不过到了晚上,指挥官还是来了。他帮克利夫兰整理好房间,又帮忙架好架子鼓和音响,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分内之事一样。这种天然的热心性格或许也是克利夫兰中意他的原因之一。不过他是不是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呢?克利夫兰私下里也时常在琢磨着。

练习的时候,指挥官就安静地坐在下面扮演起一个听众。他虽然不太懂音乐,但看得出来他的表情非常投入,像是在听教授授课的一年级学生。在指挥官温柔的目光注视下,克利夫兰渐渐地感到一股安心感的传来,敲打架子鼓的韵律和节奏也开始变得灵活起来了。

就在练习即将要渐入佳境的时候,音响却不配合了。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那台老式的音响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噪声,就是那种像是警笛一样的蜂鸣声还要尖上数十倍,克利夫兰急忙手忙脚乱地关闭了它。

“抱歉啊指挥官,设备好像出了点故障。哈哈…”克利夫兰笑着回头,却意外地发现指挥官瘫软地蹲坐在地上,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微微地颤抖。

“你怎么了?指挥官!是有哪里不舒服么?我马上送你去港区的医务室吧!”克利夫兰脸色大变,快步冲上前去将他扶起。

“哈哈,不必了,并没有什么大碍。”过了一会儿,指挥官开始恢复了些神色。他笑着说道,“是刚才那个尖锐的声音导致的。在以前的一次任务中,我被一枚流弹的碎片击中过。那枚碎片留在了我的脑中,医生说如果强行取出来可能会造成危及生命的大出血,所以我从那以后就只能同它一起生活了。平常的时候还好,但是每当听到这种频率太高的声音,就会出现这种毛病。我猜想,大概是共振之类的原因引起的吧。”

“还是去看一下的好吧,我有些放心不下你。”

“真的没有那个必要,就算去了也看不出什么来的。嗯…如果你真的那么担心的话,作为补偿,陪我到港区的花园里散散步怎么样?”指挥官脸上露出坏坏的微笑,他原来也有这样爱撒娇的一面呢。

“也不是不可以啦。”

“克利夫兰,谢谢…还有,那个,我以后能叫你克莉吗?简短一点,还比较好听。”

“你喜欢的话…没…没…没问题…”克利夫兰的脸慢慢地开始泛红了,她有些抗拒,但内心又有些窃喜。

天上的皎月照耀着花园里二人的身影,明亮的夜空中有夜莺在飞翔。

……

星君的“剑匣”被摧毁了大半,那些失去了控制的飞剑纷纷落入了海中。这意味着他赖以取胜的优势被彻底磨灭了。星君的怒火已经被彻底点燃了,他将以往那副冰冷沉默的假面彻底撕下,他咆哮着,所有炮口全力开火,将弹药最大程度地发射向骑士们。

骑士们散开阵型,躲避过这带着敌人狂怒的雨点一般的攻击,音爆弹再度发射。星君扭曲着身体,竭力想阻止大脑带来的本能反应,但那只是徒劳。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双手死死地护住自己的头部却也不能避免接下来将要出现的僵直症状。

身体又承受了数枚高爆弹的攻击,这大概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吧。在刚才的炮弹爆炸中星君的左手也被轰飞,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金属骨骼和电缆。他看起来完全变得不像是一个人,而更像是纯粹的机械了。

但克利夫兰的注意力却一点儿也不在他那断掉的机械左臂上。她发现随着星君身体的迸裂,一个明晃晃的黄色小铁片儿像流星一般飞出,“嗖”地一下便坠落入碧蓝的海平面中。

原来他还记得啊,那个约定!克利夫兰的眼眶开始不自觉地变得湿润了,“投降吧。”她说,“投降吧,指挥官!你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星君看着她,开始大笑起来,戏谑又略带疯狂的笑声传遍了每个人心中,“怎么会?克莉。”说着他举起右手手腕,上面一个长格状的电子仪器闪烁着红光。看到这东西,他身边的塞壬们反而第一个感到不妙了。

“不要啊!星君大人!”

“求求您,别这么做!啊…”

“闭嘴!反正你们也只剩一口气了,不妨再最后为我做出一点贡献!”

冰冷的女性电子音传来,“管理员09号已接入…命令权限已覆盖…机体控制权开始移交…移交成功…命令已受理…正在启动自毁模式。”

塞壬们眼中的理智已消失,她们像是着了魔一样疯狂地向克利夫兰等人扑了过来。与此同时,她们的身体散发着不同寻常的高温。她们就要爆炸了!星君是打算把她们当做自爆船一样的弃子使用了,他自己则是靠着塞壬们帮他争取的时间丢出数枚烟雾弹逃离了这片战场。

“等等!”克利夫兰话还没说完,星君就已经在缭绕的烟雾中消失了踪影。她想要立刻追上去,但塞壬们海水一般涌来的自杀式袭击挡住了她的道路。正当她进退两难之时,“轰隆”的炮声响起。持续不断的炮火在黑压压的塞壬大军中为她开辟出一条前进的道路,正如摩西分开红海那般。

克利夫兰回头看去,正是她的妹妹们不顾自身所遭受到的自爆袭击,为她射出的炮火。

“老姐,快追上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哥伦比亚喊道。丹佛和伯明翰也传来肯定的目光。

不用过多的言语,克利夫兰对她们点了点头。涡轮和推进器最大负荷工作,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前进了。此时的她再没有半点迷茫,取而代之的是满溢而出的决心,她一定要凭借这双手将所爱之人拉出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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