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改变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绝,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上邪」

时间就是金钱!如果各位耗费了大量宝贵的生命财富读到这儿,那可真是十分了不起啊,您对财物的挥霍程度大概已经超过了慷慨的所罗门王了。好了,言归正传,我们这篇小小的故事现在即将接近尾声,所以不妨再放缓一些脚步,来欣赏一段优美的东煌佳话罢。

曾经,在东煌的某条大江边上生活着一个以打渔为生的渔人,他拥有一个美丽贤惠的妻子和一栋坐落在江边的石砌小屋。白天,丈夫在江上打渔,妻子就负责料理家中的家务。晚上,妻子借着月光坐在庭院里的那颗老梧桐树下织布,丈夫就哼起打渔时创作的小调儿为她解闷。生活虽然过得相当平淡,可是夫妻两人还是其乐融融的。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丈夫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日甚一日的苦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打渔所得的收入不够维持家业吗?还是他的心中已经另有所属了呢?虽然他从来不曾开口吐露过他的烦恼,不过细心的妻子还是慢慢地有所察觉了。

大丈夫志在四海,当往天地间一展鸿图!怎么能一天到晚就守着几分薄田和妻儿默默终老呢?但是如果就此远行的话,他实在是不忍心丢下自己深爱的妻子。要是带着她一起走吧,他即将要踏上的旅程吉凶未卜,甚至能否再回来都是个未知数,他又怎么能受得了柔弱的爱人陪他一起遭这种罪呢?丈夫的心里因此整天烦恼于此事,连平日里打渔的活路也开始变得怠慢了起来。

一天,丈夫正要出门打渔的时候妻子忽然拦住了他。她对他说有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他,她领着丈夫来到了他们住所旁的一座小山上。从这里可以俯视到他们日日夜夜相与为伴的小屋和抚育他们的江河土地。

“你看到了什么?”妻子问。

“我们的房子。”

“还有呢?”

“河流和小山。”

“还有呢?”

“额…天空和大地?”

“是,但又都不是。”妻子侧头望向丈夫,似水的温柔从她的眼眸里流了出来。她转身抱住了他,给了他一个意味悠长的吻。

“我亲爱的郎君呀!你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我对你的承诺啊!尽管出去闯荡,追求你的梦想去吧。当这山陵崩塌为平地,江水枯竭干涸,凛凛冬天响雷阵阵,炎炎酷暑飘飞白雪,天地也消亡合为一体的时候,我对你的爱才会有所改变。”

……

星君在布满残骸和火焰的大海上疾驰着,他的主力舰队也在刚刚遭受到灭顶之灾。东煌的战士们全部歼灭了她们。他现在败局已定,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赶快逃离这片海域,回到塞壬的大本营。

“信使!你在吗?快回答我!”星君通过手里的通讯视频与离开的信使联系,“快把你那边的门打开!我要尽快撤离此地…”

“星君大人!”信使看到他这副满身疮痍,手臂也丢掉一条狼狈的模样大吃了一惊,“凭您这样的实力,怎么会…”

“是我的错,我犯了非常低级的失误。至于中了敌人的圈套…不过只要能够回去我肯定还有机会能东山再起。好了,你快帮帮我!”

“星君大人您先别急,‘漫游者通道’已经在指定海域打开了。我这边也派出了救援队火速前往您所在的位置,请您继续保持移…”星君的通话还未完毕,通讯器就被来自残骸浓烟中的攻击击落。

“没有那个必要了,你已经哪儿也去不了了,指挥官!”克利夫兰的话一字一顿地敲打在星君的心口之上。

“哦,我以为是谁呢?是克莉呀。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束手无策了是吗?所以才一个人孤身前来追击我。”

“随你怎么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吧,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使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星君的眼球转动了一下,他嘲笑般叹出口气,“事到如今,居然还要问这种问题吗?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人都是会改变的’吧。”

“你不也是一样吗?克莉。总是微笑着迎接一切挑战和困难,任何时候都对自己和伙伴充满信心。教会了我这样道理的你,不也从我身边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么?就连一个道别的机会都没留给我。”

“我…”克利夫兰想要提出抗议,她对此事还毫不知情呢。但星君不理会她的打断,继续说道:

“啊!那个时候的我深深陷入你的温暖之中,让我看不清这周围的世界了。正如我看不清这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一样。就算塞壬全部被消灭,这片大海也绝对不会迎来真正的和平!”

“而在离开了你的痛苦中,我才终于看透:人们一直在不断地相互欺诈;相互掠夺;相互厮杀!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本质。而强大的力量才是这世上的唯一真理!你以为你们从前为什么一直在赢!?正义?光明?真正的原因仅仅是你们比那些塞壬更强一些罢了!而当强弱的天平反转,正如你所看到的,情况就会瞬间改变。怎么了?难道说你还在做那种不切实际的梦吗?我们会是什么三流小说或者动画里的主人公么,靠着一些冠冕堂皇的屁话和自欺欺人的理由就能够取得胜利了?醒醒吧,我们所出发的动机和最终的结果二者根本毫无关系可言。”

“碧蓝航线,赤色中轴,塞壬…为谁打工我都不在乎。只要能够给予我更加强大的力量,那种事情怎样都好!而现在的我,已经入手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所以,加入我吧,克莉!还有哥伦比亚、蒙彼利埃、丹佛、伯明翰她们…碧蓝航线的大家们!凭借这股力量,我们能创造出一个更好,更纯粹的世界!”

克利夫兰呆呆地听着他的长篇大论,没有动弹。她的脸遮蔽在刘海的阴影之下,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闭嘴…”

“嗯?”

“我说你给我闭嘴!!!!!!!!!!!!!!!!!!!!!!!!!!!!!!!!!!!!!!!!!!!!!!!

!!!!!!!!!!!!!!!!!!!!!!!!!!!!!!!!!!!!!!!!!!!!!!!!!!!!!!!!!!!!!!!!!!!!!!!!!!!!!!!!!!!!!!!!!!!!”

星君等的就是这一刻,那些话是他故意那样说的,为的就是等克利夫兰的情绪出现动摇,露出破绽的这一刻!

「铸剑零式-干将鋏」

星君的舰装一部分开始快速熔化,而后又像是史莱姆一样地扭动起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原本是舰装的果冻状物体分裂成了一片片单独的碎块,碎块被赋予了形状,再度化硬化为固体钢铁。虽然样子与之前大不相同,但那些碎块毫无疑问是他用自己的舰装创造出来的新的飞剑。

这些飞剑数量众多,且一造出来就在一股强大的斥力作用下直面克利夫兰飞来。星君将这些飞剑当作不会爆炸的实心炮弹使用了,用以代替他受损严重的主炮来攻击。失去了‘剑匣’的星君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克利夫兰敏捷地察觉到了攻击的到来,她矫健的身姿地在飞来的铁雨中来往穿梭,避开了大部分伤害。但巧合的是,她舰装上用以发射音爆弹的特殊炮台恰好在这阵攻击中被飞剑命中,她已经无法再像前面那样阻止星君的行动了。

“看来命运最终还是站在我这边的!”星君心里暗想,他直接径直冲向克利夫兰,仅剩的右手有了动作,他要打算结束战斗了!又是那个招式,他身上的舰装熔化得更多,除了基本的船体和动力装置,几乎不剩下什么东西了。熔化后的舰装没有像上次一样分裂成飞剑,而是全部汇聚向他的右臂。液体的熔液和固体的碎片搅拌在一起,不断有生命似地疯长起来。

最终在他的右臂之上,凭空出现了一柄黑色的巨剑。与其说是剑,不如说那是一个巨大的丑陋的铁块,剑身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上面布满了坑坑突突的毛刺,剑锋也粗钝得不成样子。但却莫名地带有一种压迫感,巨剑带着威压刺向了克利夫兰。

「铸剑零式-干将鋏」

再加上……

「齐剑壹式-天地合」

克利夫兰侧身一闪,躲开了迎面而来的一刺。星君在首度攻击落空之后,改刺为砍,横向斩向克利夫兰。并不锋利的剑锋裹挟着雷霆之势袭来,若是被击中,战斗就会在瞬间结束了。然而巨剑的恐怖之处就在于其超长的剑身所带来的夸张的攻击范围,想要躲过这一击并非易事。

克利夫兰却并未着急行动,她停留在原地,等待着剑锋的逼近。在剑锋即将贴近身体的瞬间,她的左手撑在了巨大的剑身之上,猛地发力,将整个人支撑了起来。然后她像熟练的体操运动员那样,身体环绕着剑身做起了360度转体,成功绕开了这致命的斩击。

接下来轮到克利夫兰进攻了,她之所以让星君先攻,是因为她知道使用的武器越大,攻击落空后所带来的破绽也就越大。这样不计后果的挥击往往会把身前的巨大空当暴露给敌人。巨剑这类武器,正确的用法应该是首先观察敌人的起意,判断他即将要做出的行动。然后在他下一次动作的途中下手,让敌人难以分心躲避,从而达到后发制人的效果。比起战斗的经验,星君还是和克利夫兰相差太多。

克利夫兰趁着他挥空的空当,快速贴近到了星君的身前。巨剑在这个尴尬的距离失去了其长度的优势,反而因为其重量和大小成为使用者的拖累。她出手了!一发凌厉的右勾拳径直打在星君持剑的右手之上,右手受击处的外骨骼装甲裂开,里面却仍然是血肉之躯。人类的骨骼和肌肉当然支撑不住巨剑的重量,笨重的武器瞬间脱手。这当然都在克利夫兰的预料之中,她知道自己心爱的人是不会把自己变为一个全身由机械和钢铁构成的怪物的。

克利夫兰的组合技还没有打完。她乘胜追击,一把拉住星君刚刚遭受重击的右臂,借此发力,身体像蜻蜓点水一般腾空而起,再使出一记膝顶直接攻向星君的面门。“嘭!”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星君的面罩破碎开来。他的身体也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击倒,仰面倒在了海面上,就像一块漂浮着的木头。

破碎的假面下还是那副熟悉的面孔,不过他的左半边脸受到了严重的烧伤,皮肉的脱落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左眼眼球还是那么孤零零地附着于肌肉之上,像是惊悚片里怪物的装扮。

“赢的漂亮!真不愧是你,克莉!赶快动手吧,给我最后一击…”星君喃喃道。

场面陷入了沉默,“怎么了?慢吞吞地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认为下次还有机会击败我吗?”星君笑着催促道,不过他的声音是那么轻松,好像他终于结束了一个漫长而沉重的使命似的。

克利夫兰来到他身前,一下跨坐在了他的身上,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按住他的领口,另一只手高高悬起。

“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我记忆中的你!”

——————————

但是所期望的制裁却迟迟没有落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这种冰凉却舒适的感觉,让烧焦的皮肤也不再疼痛了。那只手落下了,但出乎意料地不是愤怒的铁拳而是温柔的抚摸。

她开口了:“不,不会动手的,应该说是怎么可能会动手?没有我陪伴在身边的这些日子,指挥官一定过得很辛苦吧。也是啊,只要看一看你的脸就明白了。伤口,还会不会疼?”

“指挥官刚刚说的话,全部都是骗人的吧?哼哼,毕竟我可是指挥官的誓约舰,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指挥官的人。想要对我撒谎什么的,只是徒劳吧!我知道,指挥官在自己的道路上一个人走了太远太远,以至于迷失了方向。在这个时候呢,就需要有人拉你一把,把你重新带回起点。这也是誓约舰的责任呢!”

克利夫兰抚摸着脸颊的手仍未挪开,“我们回去吧,指挥官!和我一起回家吧!”

我有些想笑,更多地却是想哭,“别犯傻了,你以为只要我跟你回去就能变回你记忆中的那个指挥官了!?”

“当然,只要有我在指挥官身边。我对自己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哈哈!况且,指挥官不是也说过吗?‘人都是会改变的’,我想那也不一定全是坏事!”她对我昂起脸庞,耀眼如太阳般的笑容绽放在了我面前。那是记忆中久违的温暖了,曾经是我快乐的源泉,生命的全部。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开始忘记这种感动了呢?是身体濒临破碎之时?还是习惯于隐藏在黑暗的假面之下之时?我说不好,不过啊,我觉得今天的天空格外清澈,海浪也十分温柔,好想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融化入那个笑容之中…

马里亚纳海沟深处,塞壬的秘密基地里。一个身后有着八只触手的塞壬正在一个硕大的仪器前操作着什么,她那八只触手末端有着突起的银灰色小点,动作异常灵活。触手不断地在键盘上敲打着,上下纷飞,完美地代替了她真正双手的功能。融合者,这是她的名字。她的身后坐着一位我们的老朋友,测试者,她正玩弄着身下的转椅,百无聊赖。

也许是玩得腻了,她的目光瞥向闪着荧光的屏幕上。那上面映出了四个人的身影:第一位是头戴王冠,身披华丽衣袍,戴着金色假面的贵胄;第二位是覆盖在黑色铠甲之下的骑士;第三位是个子高挑,身段优美,胸前佩戴着十字架的女性;第四位是身穿东煌古典服饰,背后浮现着巨大圆盘的怪人。没错,最后二位正是我们前面见过的信使和星君无疑了。

“呐,我说,这四位大人之中到底哪一位最强啊?”测试者无视了她同事紧张的工作状况,聊天般随意地开口询问道。

“D级船没有强弱之分,他们分别有着各自的优点与缺点,只有适用性的不同罢了。”融合者回答得飞快。

“那让他们一对一打一架不就能知道谁强谁弱了嘛?”

不再回应,融合者显然不想浪费时间回答这么白痴的问题。

但测试者不肯罢休,她一遍又一遍地不断地重复着她的白痴提问,就像一只烦人的苍蝇一样嗡嗡嗡地骚扰着工作中的融合者。直到融合者明白如果她不给出一个让对方满意的答案,就别再想安静地完成手头的活儿。

“喂!说话嘛,就当是一个小孩子问你非要在施瓦辛格和史泰龙中选一个,到底是谁最强嘛?”

融合者早就被她骚扰得不厌其烦,只好随口回答她:“要是真的非要选一个最强的话,那就是皇帝吧,他那巨大的恐怖舰装,其压迫感和统治力完全配得上他的称号。”

“那最弱的呢?”

“嗯…那大概是星君吧,这倒不是说他在能力上不如其他几位,而是他本身存在着极其致命的缺点。他这个人非常固执,一直不肯接受全部的舰械化改造。真不明白他到底在坚持什么,明明就只剩下半条命了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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