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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身为老师，到底该对举一反三的孩子负责，还是对学习困难的孩子负责呢？”卢薇问。
“不知道。”
黎享靠在门外，听到卢薇的提问，慢悠悠进来。
“偷听可不是好习惯。”卢薇叹气。
“我们在对面开会。”黎享不承认偷听。
卢薇没好气地翻白眼，“你的影子，停在那好久了黎老师，你在走廊开会？”
从汪思颖打开门离开，那道影子就在了，他大概更早时候就停在那看戏了。
黎享安然进来，在和卢薇隔着两张椅子的位置坐了下来，“你的问题是无解的。”
“是吗？”卢薇不走心地一笑。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推脱责任的老师，所以问题才无解，或者你根本不思考吧？”黎享说，“你心里是不是这么骂我？”
卢薇被看破了心思，闭嘴不言。
黎享倒是不生气，他记忆中卢薇可是更激烈的样子，自习课在大家都玩的时候，突然冲到讲台上，把维持秩序无果的班长挤下讲台，拍着桌子对学生们慷慨陈词一通痛骂，激动之下背诵起了《少年强则国强》，然后被路过的教导主任抓出去，强迫她报名了市里的中学生演讲比赛。
十年过去，她都会隐藏心中的不爽了。
“你是不是太过追求完美了？”黎享问，“所以，只要有问题，就不能搁置，一定要想方设法去解决？”
卢薇勾起嘴角，抱胸靠到椅背上，她要看黎享要大放厥词些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上学时候，我们校长和邻市的校长有一次在交流会上的辩论吗？”黎享手拖着下巴，浑身充满慵懒感地坐着，连声音都是懒洋洋的，把气氛从职业讨论相互diss吐槽活生生变成了追忆大会。
卢薇努力回想，想起那篇贴在校报上的报到。
他们初二时候，校长去省里开研讨会，和别的校长起了争辩。
主要的矛盾在于，该不该设立重点班。
那时候正是教育公平呼声阵阵，他们校长倒好，在大会上非说重点班的必要性，“有教无类是每个从教者的心愿，但在教学一线，我们不能无视学生素质的个体差别，为了更好的教育，我认为分类别、分层级十分必要，这不是功利的追求升学率，是对每个学生负责。”
然后，他们校长被家长投诉批评了。
到他们初三时候，校长也没如愿把他们分成什么重点非重点，她和黎享也因此做了三年同学……
“该为拔尖的学生拓展更多呢，还是为落后的学生再讲基础一些，或者折中，又会不会尖子生浪费时间，末尾听不懂呢？每个老师都会发愁呀。”黎享笑道，
“因材施教是个理想化的设想，尤其在人口爆发的时代。”
卢薇幽幽望着他，她的疑问这个答案等于没有回答。
“你是支持分重点非重点的吧？”黎享问，“我记得初三时候因为没能分班，你发了好大脾气。”
卢薇嗤笑，她那时候对他们不擅长讲语法总强调是语感的英语老师不满，按照小道消息，如果分班，以她的成绩就可以享受学校最好的教师资源，“你好像不支持分吧。”
那时候，他似乎还跑去问她，难道你想和大家分开吗，两年的同学友谊你不在乎吗？
她当然不在乎。
她又不像他那样，被全班师生喜爱。
那些背后咒骂她的同学，其实恨不得她早点滚开，只是她们不会在黎享这个傻白甜面前把那些龌龊亮出来。
“啊，我不支持，”黎享温柔地说道，他眼睛里突然漾起笑容来，回忆中的温暖像阳光一样涌上他的眸子，他直勾勾地望着卢薇说，“因为分重点了，我就不能和你继续做同班同学了呀。”
卢薇呆住。
那些沉积心中的阴霾也被他眼中的光彩照亮一般。
“初二结束时候听说要分班，我惶恐了一暑假，补习了一暑假，一个多月没有休息一天，但是初三开学摸底考试，我还是没能进前一百名，那时候我想，如果我以前也像暑假那样学习，是不是就有机会紧跟着你，我那时候，是真的很喜欢你呀。”
然后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卢薇豁然明白，原来同一时间，在她为不能分班哭泣时，那个开心得犹如幸灾乐祸的讨厌鬼，并不是在嘲笑她。她想逃离的，一直是他的福地。
卢薇噗嗤一声笑出来。
然后不可抑制地趴在桌上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不受控地从眼角流出来，她拍着桌子语不成句，“原来……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我以为、以为你是嘲笑我，每天像个傻子……傻子一样笑呵呵地跑到我座位旁边……哈哈哈哈哈……你好幼稚啊！黎享你原来那么幼稚！哈哈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丢不丢人啊，你还告诉我……哈哈哈哈……”
黎享看她笑趴到桌上乐不可支，情绪也从回忆中脱离出来，那些明亮的、灰暗的过往，在未来重新追忆时候，竟然有那么多的真相假相，他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破壁抵达他人的心门。
只是时间太久了，久到他们成长到可以安然回首平静追忆，才能倾吐曾经深埋心中，以为对方了解的秘密。
可人，怎么可能像肚子中的蛔虫一样去猜透另一个人的心？
更何况，是那些青涩懵懂朦胧不可了悟别扭不直率的心。
“不丢人啊。”黎享沉思片刻，温柔又真诚地勾起嘴角，“喜欢过你没什么可丢人的。”
卢薇的大笑就那么僵在脸上，整个人也手足无措起来。
“走吧，一会儿其他组要用会议室了。”黎享抱着他的东西，率先站起，“卢老师，不要着急，没有答案时候，也是一种修炼。”
卢薇乖乖顺着他递出的台阶迈下，不为那些似是而非的记忆和情感刨根问题，“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禅意了？”
黎享笑笑，不接她的调侃，“慢慢来，你会有答案的。”
只是，卢薇没料到答案来的这么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