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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寻
琐碎的残梦中，恍惚又是那个银发狐瞳的身影，于血泊之中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冷笑着叫他：“废物。”
羽阙猝然睁开双眼，周围光线很暗，熟悉的房梁屋顶，这是江桐县的青龙司。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他依稀回忆起，自己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扑下断崖去拉三愿，被后续赶到的戚哲用灵螭救了回来，然后有碎石迎面砸来.....羽阙缓缓挪动手臂，伸手摸到了自己额头上缠的麻布。
门外似乎是叶哥的声音，在说着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指认了青龙司妖捕的伤口是鹤归造成的，然后打发走了玄武司如何如何.....头部的伤口让刚醒来的羽阙有些耳鸣，后续戚哲说了什么便听不清了。
没多时戚哲便推门进来了，羽阙撑着床边坐起身，天色很暗，他眯着眼朝外望去，声音沙哑道：“什么时候了？”
“第二天早上了。”戚哲带上房门走进来，“玄武司那边你不用担心了，叶沧一都处理好了.....”
“我听到了，”羽阙摸着床边小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咳，刚刚你和叶哥说话，我大概都听到了。”
他抬眼望向戚哲：“戚哲，三愿呢？”
戚哲眉目微沉：“.....还在找。”
羽阙没有应声，握着茶杯的指节微微泛青。
戚哲顿了顿，又道：“昨天留了一队人在鹤游，一直在找，有消息了会第一时间报回来。”
羽阙转眼望向床头的阮咸——自前天进鹤游山时，三愿的阮咸便一直是他背着，半晌，他略略点头，“嗯。”
“对了，你让带回来的那截断臂现在被丢在证物堂，你让带那个做什么？”
羽阙轻出口气，没有回答戚哲的问题，只是转身下床道：“我去看看。”
证物堂外。
戚哲抱臂而立，垂眸虚目望着地面，头顶檐角的积水蜿蜒而下，嘀嗒嘀嗒落入脚边的水泊，羽阙现在的模样看起来还好，但一想到昨夜的情况便让人心有余悸。
昨日夜里，浅眠的戚哲被附近强大的妖力波动猝然惊醒，他翻身下床，披了外衣循着气息找到了羽阙的房间，推开房门，果然，床榻上坐着的羽阙已化为银发狐瞳的模样，他瞪着眼睛有些呆滞地望着自己，未等戚哲迈步过去，羽阙却似是想下床，结果刚动起来便不留神碰到了床边的阮咸，他下意识扶了一把，紧接着，羽阙的动作停下了，他转头望着阮咸，无知的孩童一般面露迷茫，然后戚哲便见他的银发逐渐变了回来，下一刻，羽阙合上双眸浑身失力一般沉沉躺了下去。
戚哲疾步上前一把接住将要落下的阮咸，轻声放到床头，羽阙这一系列的变化莫名奇妙，但所幸是没再闹出什么乱子，戚哲紧蹙着眉，望着羽阙熟睡中的脸，又等了一会儿，见真的稳定下来没什么变化了，才悄然转身离去。
天色依旧阴沉，戚哲望着自己倒映在水泊中的半边脸，轻啧一声，低低道了句：“棘手。”
恰逢羽阙抄着手走出来，他狐疑道：“什么棘手？”
戚哲斜睨他一眼，淡淡道：“没什么。”
“哦，”羽阙径自离去，“你忙你的吧，我回房歇会儿。”
待羽阙离去，戚哲转身走进证物堂，在桌案前站定一把掀开麻布，下面断臂的小指赫然少了一截，戚哲望着那残缺的伤口，久久没有出声。
就算去问，他也不会告诉自己什么。
多年没有联系，他当真是搞不懂羽阙在做什么了。
半晌，戚哲轻叹口气，随手又将麻布盖上，转身离去。
三日后。
篱瑛走了。
待青龙司查明鹤游的事与她无关之后便不再对她进行看押，于是昨日夜里，她悄无声息地离去了，孑然一身，连天执花也没有带。
羽阙路过篱瑛的房间，在窗边久久驻足，窗边的青瓷瓶子里养着那日离开鹤游时，篱瑛随手扯下来的天执花，养在清水里，蓝色的花已经收了起来，恹恹地耷拉着，快要死了。
篱瑛没带走它们。
此前羽阙问过篱瑛，说鹤游的居民集体迁移到了其他地方，问她以后要不要去找他们，篱瑛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她说没意思，就像鹤归说的，鹤游已经没了，哪儿都不是鹤游。
她说比起去找这样的地方，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良久，羽阙上前揪了一段带着花苞的花藤下来，拿在手里想了想，自己随身带着也放不久，于是末了他晃到戚哲的书房，随手抽了本书夹进去。
刚把书放回去戚哲便推门进来了，抬眼望见羽阙，稍稍一顿：“你来找书看？不会吧。”
“......”羽阙应道，“我有事同你说。”
“此番鹤游的事也解决了，这三日来那边也没有消息传回来，翻遍了山谷都没有找到三愿，”羽阙说着顿了一下，“她死里逃生如果不来找我，应该就会回丰州的茶楼吧。”
“丰州茶楼？”
“对，丰州猫婆婆开的茶楼，勉强算是三愿的家。”说着，羽阙轻叹口气，“不过这两年她四处乱窜着玩儿，也不常回那里。”
“既然不常回去，你去那儿也不一定找的到。”
“.......可是除此之外，我再不知道去哪里寻她了。”
正说着，一个妖捕叩门进来，递上一封手书，戚哲随手打开草草看了下，抬头抖了抖手里的信道：“正好，我也有事要跑一趟丰州，今日收拾一下，明日一起吧。”
“丰州是白虎司境内，会有你什么事？”
“私事。”
入夜，微凉。
云过月明，青龙司后院树影丛丛，戚哲平时不甚在意这些花花草草，也不怎么遣人打理，时间久了，娇贵的、需要人侍候的都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耐旱耐涝、不惧冷热的草木，杂草荒林似地肆意生长。然而杂乱的草木中间，突兀地露出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地来，草地正中央矗立着一座一米有余的黑色石碑，石碑并不是标准的方形，棱角整齐凌厉，却这儿砍一刀那儿划一块，修出个很不规则的形状来，戚哲静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望着皎洁月光下石碑上镌刻的名字。
所有的名字都是在与妖怪的战斗中死去的青龙司妖捕，鹤游一役，又新添了几个。
良久，背后脚步声响起，接着便是叶沧一的声音：“今日总司传来的手书你看过了？”
戚哲没有回头看他，略略点头。
“鹤游这一案是大案，那是上面传下来、让你返回明州青龙总司述职的手书，你倒可以，转眼便什么都不顾要去丰州。”
“我有我的顾虑，”戚哲回忆着那天晚上羽阙妖化时的场景，凉凉道，“对外就说鹤游山事务繁琐，还没收尾，我明早写个回禀的公文递上去，这边你再帮我拖一阵儿，等我从丰州回来再说。”
“呵，”叶沧一视线落到那黑色的石碑上，“都做了三年的指挥使了，还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有什么要紧的，你非要亲自跑一趟丰州？”
“羽阙的情况还不稳定。”
夜云拂过，月色黯了下来，叶沧一微低眼眸望着坐在石头上的戚哲，良久，脸上泛起抹凉薄的笑意：“顾此失彼，真不知道师父......当初为什么会放心将一切托付给你。”
“你自问他去。”戚哲不轻不重地顶了回去。
叶沧一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戚哲转过头：“保持联系。”
叶沧一头也不回：“联系个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