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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鹤主
翌日晨，东方的天空才稍稍放亮，甚至还浮着几颗未来得及隐去的星子，青龙司众便已晨起，在戚哲整队的时间内，同样起了个大早的羽阙在三愿房门前左右走了十几圈，还是没能迈出一步去叩开那房门。
本想着自己要走了于情于理得去打个招呼，却又想到昨晚的不欢而散，况且现在尚未天明......羽阙兀自叹了口气，打这两回交道，够这猫妖记恨自己的事儿够多了，如今还要再加上一条扰了她的清晨好梦，再坏一点自己再被骂一顿......算了吧，好歹昨天晚上也算是没撕破脸。山不转水转，留几分薄面，至少日后好相见。
最终，羽阙还是招呼没打一声，在戚哲鄙夷的目光中抄着手默默随青龙司众离去了。
天光大白，三愿出了房门才发现隔壁已经人去楼空，羽阙，戚哲，青龙司众，走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并不热烈的日光斜斜地落在走廊上，楼下大堂客人渐多，声音逐渐嘈杂起来；三愿静静地在门前立了好一会儿，才缓步转身回了房。
午后，江桐县。
羽阙和戚哲刚迈进青龙镇妖府司的大堂，还未来得及坐下喝口茶，背后便响起了一个清亮的男声：
“这么快就回来了？事儿办完了？”
戚哲并未回头，眉目微沉，仍是自顾自地抽出张椅子坐下；羽阙闻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迈步进来的年轻男子身材修长，长发随意束起，笑吟吟的脸带着些许恣意；多年不见，羽阙仍是一眼便认出了他，转过身浅浅一揖，道：“叶哥，好久不见。”
来人名叫叶沧一，是戚哲父亲戚相然的大弟子，羽家刚出事的时候，羽阙还太小，戚相然便将他领过来在戚家生活了几年，羽阙十岁的时候叶沧一便已经十六岁了，那时长年跟随戚相然辗转于各地的青龙司，因而羽阙在戚家呆的那些年，见他的次数总共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
许是这些年羽阙变化太大，叶沧一望着他顿了片刻，才恍然道：“还真是羽阙啊，长大了，乍一看险些没认出来。”他说着视线越过羽阙望向他身后的戚哲，戏笑，“不像戚哲，整日搁在眼前，一天天的都看不出变化。”
嗯，戚哲确实没怎么变，从小就是那张不近人情的脸，长大后那神情越发得六亲不认，以至于羽阙看见他的时候直接跨过了时光的间隙，除了一句“这小子越发地欠揍了”的感慨外，再生不出其他多年不见时过境迁的感觉来。
二人就坐，羽阙顺着他方才的问题将事情解释了一遍，末了，道：“事情也不能说是办完了，至少鹤游近期不会再出事了，但是幕后的人还没揪出来。”
戚哲抬眼望他：“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还有幕后真凶？”
“首先是那些失踪者，那么多人，哪怕是尸体都一具也没找到，去哪了？总不能全被山林野兽吃了吧。”
“秦岭一脉，往东走全是深山，弃尸于此，没人发现也说得过去。”戚哲冷声道。
“的确，”羽阙点头，继而道，“但是你不觉得榕树妖临死前的态度是在维护什么人吗？”
“如果我没这种感觉就不会在这儿听你废话了，”戚哲凉凉地望着他，“但只有感觉有个屁用，青龙司现在掌握的情报实在太少，回来的路上你说你调查鹤游的事有段日子了，就没有其他发现吗？”
羽阙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知道鹤游的天执花吗？”
“知道，只在鹤游才能存活的植物。”
“四年多前，鹤游的天执花曾一度悉数枯萎，几乎灭绝，后来不知为什么，又一点一点起死回生，再度复苏——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这种事做什么。”
羽阙轻啧一声，也是，这事儿的确乍一看同鹤游出的事没什么关联，青龙司调查也不会在意这些。
“我知道，”叶沧一忽而插嘴道，“去岁上元节游园，听画舫的姑娘提起过，说是那时候上任鹤主鹤昀病逝，天执花有灵，因悼念鹤主才纷纷凋零，不过后来继任鹤主的鹤归似乎也是个高风亮节的人，得到了天执花的认可，天执这才起死回生。”
“这么扯的事你也信。”戚哲不屑道。
“我没信，画舫的姑娘都这么说，我就随便那么一记。”叶沧一无谓道。
“然后好当谈资去告诉别的姑娘。”戚哲转眼阴恻恻地望着他，“去岁上元节，将你派过去值守，你就是在画舫值守的？”
叶沧一别过视线，悻悻地抚了抚鼻尖。
羽阙干笑两声，继续道：“好了说正经的，据我所知，当年凋零的不只是天执花，还有山中其他植物，只不过不明显罢了；三年前我在北疆也见过一座这样的山，万物凋零，然后没多久山便整个塌陷了，后来听当地人说，这座山年岁太久了，灵气耗尽资源干涸，已经没办法在供养山里的生灵了，当山上再无活物的时候，山体便会坍塌，山也就死了。”
“山，死了？”叶沧一扬眉道。
“对，”羽阙点头，“天地有力万物有灵，人有神魂，妖有妖灵，再往下说那些未修成妖的植物动物，乃至没有生命的器物，存在的原因，归根到底也就是一个字：灵。不过是灵气多少的差别罢了。”
“所以说，你是怀疑四年前的鹤游就是这种情况？”戚哲微微蹙眉。
“正是。”
“可是鹤游山到现在也没塌啊，不止没塌，还万物茂盛生机勃勃。”叶沧一道。
言及于此，戚哲的神色越发凝重了；叶沧一话一出口，便也反应了过来，神色一变：“你是说......拿伏妖师续灵？”
羽阙望着二人，微微点头，缓声道：“为什么说万物之灵是人，因为就单个的个体来说，人身上的灵气最重，伏妖师更是如此，所以说用不计其数的伏妖师身上的灵气去填补鹤游山的空缺.......理论上为之可行。”
“所以这才是榕树妖......或者说是他背后的人的目的。”戚哲若有所思。
“对，”羽阙应道，“我们现在没办法确定背后的操盘手究竟是谁......”羽阙声音渐止，那个他一直追查的人浮现在脑海，但是现在，至少表面上那人和这事没有明显关系，他也不好直接说出来；“你有什么怀疑的直接说就好，这儿没外人。”戚哲抿了口茶，不疾不徐道。
羽阙一怔，心道果然瞒不过这人，于是微微一笑，从善如流道：“鹤归。”
“现任鹤主？”
“对。”
“有根据吗？”
“根据.....”羽阙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却没喝，顿了一下才道，“其实没什么根据，鹤游山万物凋零又死而复生的原因，他似乎从未调查过，这样漠不关心是不是不太正常；还有榕树妖在他的地界上为非作歹这么久，把鹤游的名声都搞臭了，他也不管.....但是这些都是怀疑，不是根据。你可以说他是幕后操盘手知道一切，故意不管；也可以说他没有尽到鹤主的责任，根本就不关心鹤游；甚至可以说他私下也调查过，只是什么都查不到，也无能威力。”
羽阙低头望着茶水中自己的脸：“可能性太多了。”
“我怀疑他，说到底还是太过主观。”最后这一句，羽阙声音低了下来。
戚哲状似无意地瞟了他一眼，继而道：“不管怎么说，得先找到那些失踪的人，一切才好下定论，再去一趟鹤游吧。”
叶沧一就笑：“早知道你们不要回来，直接喊我过去不就得了，还要来回折腾。”
的确，本来戚哲收队回青龙司的原因羽阙也明白，大概是他收到羽阙的消息，着急赶过来就随便点了一队人，鹤游的事不好解决，人手没带够再回青龙司一趟休整点人也无可厚非，可今日一看，既然叶沧一在，那他们完全就没有回来的必要了，直接派人传信，让叶沧一带队过去岂不省事？毕竟叶沧一也算是青龙司的二把手，办这点儿事实在不是问题。
羽阙正不解时，却见戚哲斜睨叶沧一一眼，冷笑道：“是看我们已经回来了，你也就这么一说，若真传信让你过去，恐怕你到的时候鹤游山都已经塌了。”
叶沧一微眯双眸，笑得意味深长：“指挥使也真是......太不信任属下了。”
望着二人一来二去意味不明的神情，羽阙大约明白戚哲是对叶沧一从来没抱过指望，可是二人相识也有十多年了，这......没道理啊。
或许自己真的是离开太久了，太多事，都已经看不清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