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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平安笑问道：“那是家父那杯酒好喝，还是晚辈这杯酒好喝？”
老人家叹了一口气，道：“你爹小气，老家伙我被那些仙人弄得灰头土脸，逃出来后，你爹也没分我一杯，说那坛酒全部是给一个朋友的，我当时就气得踹你爹屁股，明知道老人家我就那么点爱好了，也不知道多拿一坛，结果你猜你爹怎么说？”
“怎么说？”
老人家拍了一下大腿，痛心疾首道：“你爹竟然说我又没跟他说，这性子，耿直得让我差点儿想把他扔回浩央宫。”
沈平安仰头哈哈大笑，片刻后，笑声突然打住，探头轻声问道：“那晚辈这杯酒可还入得成爷爷法眼？”
成俊然眯起眼睛，心中对沈平安的评价再次加分，说道：“酒还算不错，就怕这杯酒太容易坏掉，那就太让人心痛了。”
沈平安抬手指向洞口，问道：“我这酒只会越放越香，到是那座山上的酒，有没有坏掉呢？”
“你想去那座山上喝那山上的酒？”成俊然也抬起手指向洞口，见沈平安微微点头，又道：“酒是有不少，只是有些酒，别人肯定不愿意与你分享，甚至连酒味都不给你闻。”
一老一小，话里有话，道尽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一个太平地了，个人荣辱大于集体荣辱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多。就这近在眼前的玄天宗，沈平安即使还没有上山，也知道此刻的玄天宗已经不是他老子凌霄时代的玄天宗了，那位曾有一面之缘的玄天宗史上最年轻掌教，多半也是有心无力。也不知道年轻掌教的师父是怎么想的，明知道那个位置不好坐，还要把难以服众的徒弟扶上去，也不怕被一些年老却牙利的食肉动物给生吞活剥了？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安公子是一时难以断定，相比之下，他对眼前的成俊然更感兴趣。当年自己老爹为自己的师父大闹浩央宫只为了一坛酒的事情，一路上少教主曾对他细说过，此故事在道门八宗也算是佳话，很多人也是在这件事后对沈定东又恨又敬，自争天劫后，仙域五宫就没丢过这么大的面子，偏偏沈定东做到了，还是被称为五宫之首的浩央宫。
而沈平安的眼前，就坐着一个甘为绿叶，鲜有人知随沈定东之后杀入浩央宫的老人家。只见沈平安放下手，笑道：“那不知成前辈是否愿意赐晚辈一杯酒解解馋呢？”
成俊然也放下手，笑道：“你老子当年欠我一坛酒还没还，你这个当儿子就又想借一杯？那老家伙我不是亏大了？”
沈平安莞尔一笑，从须弥芥子中取出一坛酒，酒坛是寻常的酒坛，普通材质，周身无雕琢，与沈定东大闹浩央宫时那装酒的玉坛子少了很多讲究。安公子将酒轻轻推到成俊然身前，道：“这是我沈家自酿的浊酒，口感与味道与那些声名远扬的佳酿比，差了很多，唯一的优点就是烈了一些。当日从齐天城下来时，家父就让我把这酒带给成前辈。”
成俊然伸手拍破泥封，续而伸头使劲闻了一下，想了想，抬头笑道：“听说当年的沈家军自酿了一种烈酒，唤作英雄胆，这酒就是吧？呵呵，你老子那耿直脾气怕是想不到这些，我看十有八九是你那三叔让你带的吧？”
沈平安笑容不改，算是默认了成俊然的猜测，而实际是，英雄胆是他临时拿出来的，本来还以为成俊然不知道英雄胆，道：“成前辈久居山中，却也知俗世拙酿，实在让晚辈佩服。没错，这酒就是英雄胆，名字最早出自盛邦皇帝，出自谁手就不得而知了，只是，从家爷跟随还未即位的盛邦皇帝开始，再到家爷奉命组成沈家军，这酒便成了沈家军的军酒，就是不知道成前辈有没有尝过这酒。”
成俊然右手轻抚着酒坛，感叹道：“酒的本身确实是拙酿，但是英雄胆的名头，这世间恐怕没几人不知道。当年西垒壁那一战，可不仅仅是刘楚与八国余孽的战争，道门八宗，乃至仙域五宫都牵扯了进去，一战之后，那碧鸭湾都成了血鸭湾，沈定西随后将万斤英雄胆倒入碧鸭湾，祭那几十年战乱中死去的千万英灵。所以，这酒对很多人来说，也是催命酒，至少在修道士的眼中，这酒是忌讳。我与沈定西见过一面，他却能知老家伙没这些忌讳，有心了，好，这酒我就收下了。”
沈平安一愣，还有这样的事情？那怎么没听人说过？跟着，沈平安又想起了唐树人临终前的绝世画卷，《西垒壁笑刘楚霸业图》，随着成俊然最后的话语，沈平安又生出侥幸之心，差点儿把事情办砸了啊。
成俊然就地抓了一把泥土，一抹瓶口，一个崭新的泥封出现，跟着将酒收回须弥芥子，再盯着沈平安的眼睛，徐徐说道：“我就不这么绕来绕去的了，你可能早就习惯了，但是老家我实在觉得心累，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如何？”
沈平安故作松了口气，道：“甚好，多谢成前辈为晚辈着想，实不相瞒，这一路晚辈都在想着如何死里逃生的事情，早就心神乏力了。”
成俊然似乎也不想去分辨这句话真假有几分，又指着洞口沉声问道：“下面的回答，关系着你能不能去那座山上喝酒。沈平安，我有三个问题问题你，第一，这一路杀的人如何解释；第二，外面那些妖族如何解释，第三，你以什么身份上山？”
沈平安低头一阵沉思，随后正襟危坐回答道：“第一，我不可能因为他们是某个名门正派，我就要束手就擒，我若束手就擒，受困的可不单单是我，换句话说，当日来的人里即便有成前辈，我与成前辈之间也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第二，相信成前辈也有所耳闻，我身负妖族的造化之物化龙池道果，这是一位妖族大能对我的馈赠，我便不能负了委托，常言道，人无信而不立。第三，也是关于第二个问题的补充，我是圣武山传人，也是圣武山当代掌门，当然以圣武人的身份上山喝酒去。”
成俊然不急着回话，老人家盯了沈平安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眯着眼睛徐徐问道：“所以你这个圣武人觉得妖族有冤情，要为妖族主持公道，是吗？”
沈平安丝毫不慌乱的微微点头。
成俊然站起，走到沈平安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一股威压瞬间传开，侯在洞外的鱼龙勾陈领着飞蓬等大妖瞬间杀到，沈平安头也不转一下，挥手淡淡的吐出出去二字。
飞蓬正要说什么，却被勾陈拦下，他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沈平安，再看一眼理都不理他们一眼的成俊然，成俊然的身份，刚才飞蓬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是与剑宗掌门伏汕棠同一时代的人物，人送别号万里青衫成俊然，足见有多么出类拔萃，拱手道：“龙王，常言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勾陈早闻万里青衫成俊然名号，叹息无缘一见，今日得见阵容，勾陈斗胆想做一个斟酒侍从，以便近距离看看万里青衫成俊然是如何了得，望龙王恩准。”
沈平安想不都不想就淡淡说道：“我再说一次，出去。”
“龙王……！”飞蓬见此，大声的想插一句话，却又被沈平安下一句话打断。
“我这个龙王说的话不作数吗？那我不当这个龙王算了。”
“龙王！”其他大妖异口同声地焦急呼道。
勾陈连忙抬起手，示意身后的大妖们闭嘴，他又看了一眼沈平安，随后深吸一口气后对成俊然笑道：“成俊然，既然你还有事与龙王谈，那勾陈就不打扰了，勾陈就在外面备薄酒等着你，也希望你到时候能带一些回玄天宗，不方便拿的话，我可以让族人跟着你送过去，外面十几万族人，肯定够用。”
说完，勾陈便猛然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洞外走，其他大妖相互对视一眼后只能跟着离去，也有例如飞蓬这样几位大妖，对成俊然释放刹那威压给予警告后，也退了出去。
成俊然这才又仿佛当作之前一幕没有发生过，冷声道：“如果龙凤劫是错误的，沈掌门是不是要给妖族报仇呢？比如，血洗曾经出了大力的玄天宗。”
沈平安抬起头，徐徐说道：“看情况而定，除非玄天宗现在就敢承认自己是龙凤劫的主谋之一，而不是因为局势所迫，或者受到了小人蛊惑。”
“如果是主谋呢？”
沈平安耸了耸肩，咧嘴笑道：“那沈前辈最好趁现在杀了我，否则，到时候也许我会因为一些原因放弃血洗玄天宗，但是参与了三千年前龙凤劫的玄天宗先祖，肯定会被我掘坟。”
成俊然听了大怒，一把提起沈平安，冷声道：“你真以为那些妖族在外面，老夫就不敢杀你？没错，杀了你，老夫肯定也会交代在这里，但是老夫已经是五百之龄，也没几十年好活了，以残喘之躯换玄天宗太平，值了。”
沈平安依旧神情平定，微笑道：“行了，沈前辈，别再考验我了，你能收下英雄胆，就说明了很多事情了。”
成俊然眯起眼睛，随后松开手哈哈大笑，负手向洞外徐徐走着，道：“不愧是圣武山的传人，只是，你能不能到玄天宗喝酒，不是我说了算。不过，听闻伏汕棠将初见给了你，你若是把初见拿出来，我想会更有用，你不如考虑考虑。”
“多谢成前辈教诲，晚辈自有打算。”
待成俊然离开后，月歌才有再次出现，道：“这个人很可怕，他如果当时选择动手，我也难保住你，你实在太乱来了。”
沈平安微笑道：“他不会动手的，也许圣武山的名头现在已经不好用了，但是剑宗九霄山以及沈家两柄利剑悬在头顶，他绝不敢乱来。说到剑宗，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伏前辈为什么把初见给了我，等下次再见时，我定要问清楚。”
月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如果玄天宗拒绝你登山呢？”
“不会的，他们一定会答应的，而且不是以羁押妖族龙王的名义，而是欢迎圣武山的新掌门做客玄天宗。”
“为什么？”月歌不解地问道。
沈平安笑道：“我下出这一步棋，得多亏了小婆娑对我细说了玄天宗的状况，以小婆娑在阴阳教的地位，他能知道的消息，肯定是常人甚至是一些玄天宗弟子都不知道的，所以，等着吧，等玄天宗的掌门来迎接我们吧。”
第二日，大雨。
玄天宗掌门褚飞领着其余六剑山长座来见。
请圣地之一的圣武山掌门，做客玄天宗。
以勾陈为首的十余万妖族精锐送到山脚下，三日后才散去。
后世有言。
沈家前有定西满朝权贵大雪纷飞相送十里赴西垒壁，后有平安十万妖族阴天大雨相送百里上玄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