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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笨的沈平安，在这一刻觉得脑子真的不够用了。
齐天城那一夜的李清远，只用在往那里一站，便没有人会觉得，这个人不是天下第一，那是一种怎么收敛也掩盖不住的锋芒。
而眼前的李清远，如果他不说出自己的名字，沈平安只会觉得这是一个高手，根本不会联想到天下第一四个字去。
回过神，回想起第一次遇到李清远的情形，沈平安犹豫了一下，小心问道：“晚辈心中有一些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李清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抬起头看着安公子，轻笑道：“你是想问，我到底有没有死，对吗？”
沈平安把心一横，大胆地点了点头。
李清远脸上没有涌上一丝怒气，他还是那么平和，看着沈平安的眼睛，徐徐说道：“你的体内有我的气息，准确的说，是另外一个我的气息，虽然已经很淡了，也许，能带你来到这里的，就是这股气息。”
“另外一个……前辈？”
李清远微微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续而拿起酒杯站起来，走到与房门相对的一个窗户，将其打开，随后他用手点起一滴酒水，弹向窗外，窗外的浓雾渐渐散去，接着，他又用右手一推，窗户直接变成了门，好一个言出法随，到底是通天九境的开创者，被世人称为可能与化圣一样难的言出法随，竟然用的如此随心所欲。
轻声让沈平安跟上，李清远举步走出房门。
稍许，李清远带着沈平安走到了屋后的崖壁下，淡红色的崖壁断面整齐，明显是被人一下抚平，大概有百丈来高，崖壁的中央是一行行深入岩壁三尺的大字。
李清远抬着头，看着岩壁上的大字，久久没有说话，沈平安也很有耐心地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清远将杯中酒饮了一半，平静道：“我……应该说李清远，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啊？”沈平安真听不明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什么意思？
李清远轻声笑了一下，也不打算解释，继续平静说道：“很复杂，也没必要解释，你知道就行了，以后应该能明白。我刚才说，你遇到了另外一个我，或者说另外一个李清远，是满心愚痴之毒的李清远；而我，是满心贪欲之毒的李清远，还有一个满心憎恨之毒的李清远，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遇到，如果你能遇到，最好离他远一点。”
“前辈，我越来越糊涂了。”沈平安听到了一件惊天大秘密，世上竟有三个李清远，可是，他心中没法惊涛骇浪，因为不能理解。
李清远很有耐心的解释道：“通天九境是我取万家之长而得出，其中第九境化圣境，取自无量山的一句安于十恶不肯出离，忍受三毒及诸多烦恼。所谓三毒，是嗔、贪和愚。而欲达化圣境，必须分出三毒，让三毒之躯入世历练，最后三身合一，便可成圣，这么说，你懂了吗？”
沈平安听了，陷入沉思，片刻后，他抬起头，心跳已经在加速，问道：“前辈，我能否理解为，其实从未有人成圣。”
“有。”李清远淡淡说道：“圣人与大盗，一线之隔，众生诛神那个年代，有四人成圣，但是至始至终能保持圣人之心的人，并不是创下通天九境的我，而是黄举芳先生。诛神后五百年，我愚痴之毒再盛，牵一发而动全身，让其余两毒也同时复发，续纵古与横武之后，再次一分为三，而我，被心有愚痴之毒和憎恨之毒的两个李清远，联手将我困在了这里。”
“如此说来，横武圣人和纵古圣人的三身，也都还在世间？”
李清远摇了摇头，淡淡道：“我知外面所发生的事情有十之八九，他们二人却不在此列，包括另外两个我，同样如此。”
说着，李清远缓缓转过身，眼中出现一丝担忧，道：“也许，他们二人已经成魔了也不一定，圣人和大盗，一线之隔，三毒能让他们成圣，也能让他们成魔，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另外两个我，也很难胜过他们。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天道自诛神后，便不再允许有圣人出现吧，毕竟，圣人若成魔，将是无比巨大的灾难。”
话说到这里，沈平安心中已经放下的警惕，再次涌上心头，他紧紧盯着李清远的眼睛，沉声道：“前辈说自己是贪欲之毒，难道前辈不会成魔吗？”
李清远仰头哈哈笑，笑声持续了几息时间，随后，李清远脸上尽是落寞，他嘴角微微一勾，挂满自嘲，仿佛自言自语道：“三毒之身，都有自我意识，自我战胜三毒时，便是成圣之日，同样，三毒战胜自我时，也是成魔之日。愚痴的我，将心有贪欲之毒的我，困在这个几乎什么也没有的地方，恐怕就是为了防止自己成魔，这么多年过去，我心中的贪欲早就消失了，只要我的自我还在，即便另外两个我，失去了自我，李清远，就永远没可能成为可以毁天灭地的魔，那他们，就还有可能再找回自我。”
沈平安听了半信半疑，却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换了一个问题，“你知道他们去哪里，或者做什么吗？”
李清远又摇了摇头，回答道：“我离开昆仑时，只知纵古与横武找我有事相商，我刚下昆仑，三毒便发作，身体一分为三。不过，虽然我不知道纵古与横武的事情，但是大概能猜到另外两个我要做什么事，他们应该是去找我徒弟司空初雪的消息，或者说，他们想复活一个根本已经不存在的人。”
说完，李清远又转身看着岩壁上的刻字，看着看着，他又笑了起来，身影也显得越来越落寞。
沈平安这才抬头跟着看去，那上面是一首诗，一首用韵不严、平仄混乱的诗。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黄图霸业笑谈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李清远大笑后，一口饮下剩下的半杯酒，随后高喊一声倒酒。草屋里，一条细细的酒流飞了过来，准确无误、没有一点儿溅落的尽入杯中。
沈平安回过神，心中想了想，作揖咬牙道：“前辈，你能不能治好我的伤，送我回去。”
李清远没有转过身，徐徐道：“天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圣人无情，视万物为刍狗，我本该直接将你赶出去，却还是让你饮了一杯酒，已是不公。至于你想回去，你本来就要回去了，何需我送？”
话落，大雾再起，沈平安大叫前辈，想伸手抓去，却什么都没抓到，他眼前，很快又陷入了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