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众生苦。
盛世，众生苦。
因为欺压，不管在盛世还是乱世，都一直存在着。
沈定西抬头静静看着夜空，众星伴月，好不灿烂夺目，如此美景，落在沈定西的眼中，显得苦楚无比，那一闪一闪的星星，那冰冷的月光，仿佛就是在代表无数天下百姓无声的痛吟着。
这时，沉闷的走路声落入沈定西的耳里，他转头望去，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拿着两壶酒，步履沉重地走向他，每一步，都还像要用全身力气才能迈出。
沈定西看清老人的面容后，对身边的云烟柔声说你退下吧。
云烟见老人也没带其他人，也就不再有顾虑，蹲下替沈定西理了理盖在双腿上的毛毯后，抬头温柔笑道：“有什么事叫我，我能听到。”
沈定西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老人走近，将其中一壶酒递给沈定西，然后，他也没管台阶有多脏，很干脆的一屁股坐上去，然后轻啄一口酒，神情显得有些低落，看着远方，徐徐道：“朕猜，快要分生死了吧？”
沈定西也饮了一口酒，酒很辣，微笑道：“居然是英雄胆，这个时候了，陛下还有如此雅兴。”
刘奇轻笑一声，局势已经压不住了，他本来不想来的，最后还是来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是沈家给他打来的，所以还是想跟沈尚毅说点儿什么，但是沈尚毅不在，就只能跟除了沈尚毅以外，最能代表沈家的沈定西聊聊，诚然道：“雅兴？如果可以选择，朕真不想有这个雅兴。”
沈定西嘴角微扬，认真道：“其实你是一个好皇帝。”
“可是没有好结果。”刘奇自嘲笑道。
“本来该有好结果的。”沈定西转头看着刘奇，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追求长生？就算得到了，天道不会允许的，你躲不过天罚的。”
“天道？为什么天道不允许人族皇帝长生？”刘奇转过头怒视沈定西。
沈定西摇头道：“不知道，有些事情，本来就想不通，就像百姓对部分律法会表示疑惑，为什么会有这条律法？”
刘奇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有些事情，确实没法追寻出因为所以。他开始喝闷酒，没一会儿就解决了小半瓶。可能是必须要喝这么多酒，他才能有勇气问接下来的话。
“必须分生死的时候，你有多少把握赢？”
“十成。”沈定西声音很轻，看到刘奇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又道：“因为，你身边不会有什么人跟着你，说句你很不爱听的话，你成也沈家，败也沈家。可是，你没有做错，换成是我，我也会担心，沈尚毅不反，沈定西不反，沈平安也不反，那么沈家第四代第五代呢？况且，还有皇权受到百姓质疑的情况，有些事情，就更应该做。陛下，在沈家和刘家这件事情上，我们都败给了藏在暗处的敌人。”
刘奇闻此，咧嘴笑起来，笑着笑着，他仰头哈哈大笑，没一会儿，他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刘奇自嘲道：“流言起于愚民，有些时候，我们却偏偏要为了愚民去做一些事情，会恼火，却不会恨他们，就朕来说，他们是朕的百姓，是朕天下里的百姓。”
“不说这个了，你刚才说有十成把握，是不是想劝朕认输？”刘奇眼神阴寒地盯着沈定西。
沈定西沉默片刻，无奈笑道：“但是你不会妥协的，因为你叫刘奇。”
刘奇想笑，却笑不出，从始至终，最了解他的人，是沈家人，偏偏他最想除掉的人，也是沈家人，多么造化弄人啊。
又一阵沉默后，沈定西轻声道：“谢谢你放过我爹。”
刘奇再饮一口酒，嘿嘿笑道：“这件事不用道谢，与其说放过你爹，不如说是放过朕自己。都说皇帝当久了，就不会再有朋友，但是朕就要做一个有点儿不一样的皇帝。老实说，离开齐天城后，我还很后悔那晚做的决定。不过，君无戏言，何况是对他，既然已经放走了，何来再召回来之说？说起他，真怀念年轻的时候啊。”
说着，刘奇看着沈定西，又讥笑道：“你比朕可怜，除了儿时，好像都没什么回忆，一辈子都在为天下，朕是要不要说你真伟大呢？”
“有些责任，不是注定就该背的，而是不知不觉中背了起来，等注意起来，才会反应过来，为什么就背上了呢？想放下，却已经放不下。呵呵，老师说得对，这人啊，好像都没做什么，糊里糊涂的一辈子就过去了。”沈定西一边浅浅笑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三个锦囊递给刘奇，道：“如果陛下真的拼出一分希望，赢了，可依计行事，如果输了，就当是一个念想吧。”
刘奇看了看，还是将三个锦囊收入怀中，嗤笑道：“你们这些读书人真可怕，先是李贤，跟着又是你，都是生前算计了所有事，死后还能留下安排，真要找一个人跟你们比，也许只有国士李安了。说到这位协助太祖皇帝建国立业的谋士，沈定西，你觉得，刘楚真的只有七百年基业？”
“可信，可不信，快七百年前的事情了，到底是真是假，也许只有李家人才清楚。就我来说，事在人为吧，打个比方，比如太祖皇帝过世后，继位的皇帝昏庸暴戾，不用七百年，七十年就会成为历史。”
刘奇眼前一亮，再饮一口酒，仿佛自言自语道：“如果朕不幸输了，刘信那孩子会是一个好皇帝吗？或者说，他能撑过这场风暴吗？”
“只要我还没死，刘楚就会建在。”沈定西自信笑道。
“屁话，你还能活多久？那还不如让刘楚有七百年基业好。”刘奇哈哈大笑起来，片刻后，又道：“你身上的毒，是朕让人做的，准确的说，是朕默许正昊去做的。”
“我知道，你该谢谢我，这些年煞费苦心的布迷阵误导大哥，否则你的位置真坐不稳。”
刘奇一愣，笑骂道：“你娘的，你们沈家都是疯子。”
说完，刘奇站起来，将所有酒饮入腹中，他抬脚离开，一边走，一边沉声说道：“如果真的是命，朕就认一次，朕希望，如果输了，留给刘信那孩子的江山，不是一个即将破碎的江山，朕不想做一个导致他成为亡国之君的皇帝，沈定西，朕就厚颜无耻的再拜托沈家了。”
沈定西微微一笑，缓缓闭上眼睛，轻声喃喃自语，“你什么时候不厚颜无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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