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东一生光明磊落。
沈定东这个名字的威慑力放眼整个天下都排得上号。
而偏偏就是这样的男人，心中也深深埋藏着对几个人的愧疚。
所以，这世上有人能让沈定东心怀愧疚，那这份愧疚一定很大很大。
此刻，眼前的身影，让沈定东的心神颤抖了起来，也使得习惯狮子搏兔对付敌人的沈定东迟迟没有再出手。他不相信，那个被道门八宗的前辈称赞为天下浩然之气独得三分的人，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可以操控怨气的邪徒。
“沈定东也会发愣？这可不像鼎鼎大名的白衣摘仙啊。”神秘人冷声讥讽起来，他手上的动作没有一丝停滞，他如寒冰般眼神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再能融化，也正是这份坚决，让沈定东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开始急促起来。
见面上，那水龙卷里，一声狰狞的吼声由里面传遍八方，那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即便是被玄武担山印护着的老人家，也不由身心一寒，同时也更用力的把自己的孙女抱在怀里，然后把目光望向浑身颤抖的沈定东，悲声道：“大侠，救救圆圆，请救救圆圆！”
然而，沈定东别说回头了，连回答都没有，他只是紧紧盯着漂浮在水龙卷旁边的神秘人，紧握着颤抖的双拳，已经让掌心发白，一头白发在狂风中肆意飞舞，以及眉间如针形的丹红也在慢慢向整个额头扩散，缓缓展现出齐天城那一夜的形状，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正在向四周散开，这压力，就连狂风都仿佛受到了阻碍，仿佛吹到了看不见的障碍物上，引得回风阵阵。一时之间，呼呼的风声变得杂乱无章。
“这就是那夜你屠戮满天仙人，再借天劫端了耀日宫的那副模样吗？啧啧，实力竟然攀升到这个地步，我不得不承认，即便是现在的我，恐怕也在你手上走不过三招，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沈定东，你还是没有改变什么，就连姜懿卫那样的武夫都死了，你想保护的人，注定会越来越少，你的命运，注定是改变不了。”神秘人继续嘲讽，丝毫不担心自己在下一刻就会被沈定东拿下，甚至，他冰冷的眼神中，夹杂了几分戏谑。
突然！
沈定东瞬间消失在小舟上，尖啸的音爆声还没来得及响彻四周，一袭白衣已经悬浮在措不及防的神秘人身前。
只见沈定东的剑指点在神秘人的眉心，随着音爆声响起，周围的狂风也在这一刻骤停，那似蛟龙般的水龙卷也仿佛缩小的一圈。
随着神秘人的面具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再随着清脆的冰裂声响起，下一刻！之前随着沈定东一跃而带起的无数河水，在这一刻哗啦啦的犹如暴雨般落下。
瓢泼之水眨眼间便将两人全部淋湿。
江水滑过沈定东宛如长了一朵花的额头，流过进沈定东饱含复杂之情的眼里，却也没让沈定东眨眼，最后再淌过沈定东冰冷的脸颊，有的滴落到衣衫上，有的，则涌进沈定东扬起苦涩笑容的嘴里，他终于确定，神秘人，就是让他心中怀有愧疚几人中的一个，即便眼前人的眼睛不然那么柔和，他却还是认出那双眸子。
江水打在神秘人的面具上，布满裂痕的面具，犹如被最后一个稻草压垮的骆驼，顷刻间崩碎。面无表情的他，还是沈定东记忆中的样子，刀削般的坚毅脸庞，一双浓黑剑眉下明亮的杏眼，挺拔似山岳的鼻梁，还有那一嘴粗浅的络腮胡子。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左脸的那一道刀疤，还有那双眼中不知在哪里遗失的温润如晨。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即便江水早已全部落下，两人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一个神情淡漠，再见连陌生人都不是，是敌人。
一个眼神复杂，不知是为某个人没有死去而高兴，而是为物是人非而难过。
吼！
又一声狰狞的嘶吼声从水龙卷传出。
这才打断了沈定东的万千思绪，他慢慢收回右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因为发现那么说好像不合适，很不合适，于是他又换了一句话，神情比方才还有苦涩，徐徐道：“我就该知道的，不可能真的尸骨无存，对不起，大师兄。”
眼前的人竟然是沈定东的大师兄！昔日的玄天宗三杰，或者说是玄天宗小无忧山三杰的大师兄，杨常丰。
杨常丰还是一身墨绿色的衣衫，可他不再是以前那是喜欢笑眯眯的杨常丰。
听了沈定东沉默许久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他却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看着沈定东。
没一会儿，沈定东不由自主地移开了注视，心中的愧疚在这一刻无限放大，让他不敢与杨常丰对视，再想起之前杨常丰说他再如何强大，还是什么都保不住的命运，一时之间，他心乱了，一身遍布全身的真元全部收回气海，好像就算此时杨常丰能轻易要了他的命，他也只有认了。
杨常丰见此嘴角微微扬起，挂满了嘲讽，徐徐道：“人人都说现在的沈定东是如何的无敌于天下，却没几个人知道，沈定东不管修为有多深厚，面对自己的内心，还是那么不堪一击，换句话说，依旧是那么懦弱。”
“……”沈定东张了张嘴，然后缓缓闭上眼睛，轻声回应道：“对不起。”
“对不起？”杨常丰眼中又涌出戏谑，道：“就当可怜你吧，我就实话跟你说吧，这只是一个局，一个因为你而不得不改变的局，所以，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至始至终，我都不是玄天宗的弟子，更不是那个老头子的徒弟，所以，扔掉那份对我的愧疚吧，因为实在可笑，可笑到让我现在有些怀疑，我在这里等你出来，是不是太高估你了。”
沈定东心中一颤，他睁开眼，看着满脸嘲讽之色的大师兄，脑中同时飞快的转起来。
杨常丰右手加力，让水龙卷又大了一些，随后淡淡说道：“老家伙教徒弟的本事不错，可惜教出来的徒弟只是空有一身修为，脑袋全部一条经，笨到让人想笑，比如李元初那个傻小子，居然会因为我而入魔。至于你，确实要优秀一些，虽然也入魔了，却保持着自我，到是对得起旷世奇才一称，只可惜，最后还是要输。你要是……”
“啊？”杨常丰的话还没说完时，沈定东就愣住了，因为杨常丰说李元初入魔太傻，这顿时让沈定东心中的愧疚一时之间烟消云散，看着杨常丰那若无其事的样子，沈定东生气了。
对沈定东来说，除了整个沈家外，能有资格让他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的人，已经身消道死的武夫姜懿卫算一个，跟着便是能让他成为白衣摘仙的师父，随后才是眼前的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的杨常丰，以及被镇压在玄天宗已经入魔的李元初。
“闭嘴！”沈定东大怒，狠狠一拳砸在杨常丰的脸上，即便这一拳没有动用真元，杨常丰还是被打飞了一丈多远，身体也翻滚了三圈多才狼狈停住。
杨常丰没有调整悬浮在空中有些歪斜的身躯，他头颅微侧，嘴角有些血迹。
跟着，沈定东冲到杨常丰面前，一只手拧着杨常丰胸前的衣衫，他的额头几乎快贴到杨常丰的脸颊，咬牙切齿问道：“你真是我的大师兄杨常丰吗？”
啪的一声，杨常丰打掉沈定东的手，跟着便还了一拳，这一拳和沈定东打他的不一样，右拳跳动着电弧，直接一群狠狠地打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沈定东脸上。
沈定东宛如一块被投掷出去的雕像，轰隆一声砸进江里，直到七八息的时间后，沈定东才喘着气飘出江面，脸色也苍白了许多。
杨常丰神色依然淡漠，俯视着抬头望着他的沈定东，淡淡道：“我很迷惑啊，你是哪里来的勇气，用那种很了解我的语气来质问我？”
言罢，杨常丰剑指立与胸前，上下嘴唇快速的反复张闭，巨大的水龙卷周围，偌大的碧鸭湾上，陆陆续续出现大小不一的七七四十九个散发着光亮、色彩不同大小不一的法阵。
一时之间，更多的怨气向水龙卷聚集。
沈定东顿时瞳孔紧缩，之前那股强烈的不安感再次涌上心头，且危机感更重。
绝不能让那个东西成形！沈定东心中念必，抬手便要以摘仙手第三式探云摘星，准备一举化了水龙卷里的东西。只是，杨常丰怎么可能让沈定东得逞，只听杨常丰轻声说道。
“不会后悔吗？”
此话一出，沈定东的动作停下了，只是探云摘星并没有撤去。
杨常丰又道：“二十多年前那一战后，虽有无量山的和尚来此化解怨气，可惜并没有完全成功。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那个和尚来之前，已经已经有人做了充足准备，那个和尚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化去一部分，而剩下的一部分你是是谁的怨气吗？沈定东，你不妨猜猜。”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杨常丰又讥笑起来了，眼中又不满了戏谑。
沈定东稍微一想，便眼神呆滞，随后近乎咆哮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杨常丰微笑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也是你沈定东啊。来吧，让我看看，这些沈家军以及刘楚其他军队所化的怨魂，你准备怎么处理，是挥手间让他们魂飞魄散，还是另外一个我现在非常想知道的选择。来吧，沈定东，又到了做选择的时候了，这一次，你会怎么选择呢？”
“杨常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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