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盛郡，药王谷的弟子张非狂除了每天医治患者，很难得的闲暇时候，就会满脸忧愁。
同门师兄确实来了，没有带来药材，带了一个坏消息。
师门那边很明确的说，让张非狂赶紧回去领罚，如果一个月内没有回去，此生不再是药王谷的弟子。
得到这个消息后，张非狂沉默了片刻，问师兄如果他回去，师兄能不能留下救治这里的病人。
师兄很无奈地摇头，说还有比常盛郡更严重的地方，那里已经瘟疫盛行，不控制的话，灾害会更大。
张非狂就此彻底沉默了，虽然他之前想过，就算不当药王谷的弟子，也可以当一个行医天下的医者。但是，选择真的来了，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法选择。
没过多久，还健全的上千人，突然找上了张非狂，然后齐刷刷跪下，哀声求张非狂留下，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张非狂赶紧站起来，想先扶起一个百姓，可百姓哪里肯站起来，悲声哭泣着，说刘楚不管他们了，如果张非狂也不管他们，他们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张非狂嘴唇动了动了，什么也说不出来，眼前的情景已经很明白，他是百姓们最后的希望。
稍许，张非狂扶起身前的一个老人，轻声道：“老人家，起来吧。”
老人摇头啜泣道：“张大夫，你不留下，我们就不起来。”
张非狂左右为难，想了想，道：“先起来吧，老人家，你的身体不宜久跪，张非狂也不值得让你们跪，我答应你们，就算真的要走，也一定会告诉你们，好吗？让我好好想想，好吗？”
“张大夫，求求你，不要走。”老人抬起皱纹纵横交错的老脸，泪水好不容易通过这些天然的沟丘，肆无忌惮的滴落在地上。
“你们就不要为难我师弟了，实在是师命难违。”这时，张非狂的师兄楚一手出现，他清楚，如果再不出站出来帮师弟说点儿什么，师弟的软心肠一定禁不住百姓们的再三求助。
老人又哭道：“张大夫，如果你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啊？我老伴儿的命，可都在你的手上啊。”
“我妻儿的性命也在你手上啊，张大夫。”一个中年男人也嚎啕大哭道，他已经到了只剩下眼泪的地步。
经过这些日子，脸上最后一丝稚嫩也被忙碌带来的成熟所代替的张非狂，他心中的天枰开始向百姓倾斜，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被需要感，然后从未想过的责任，也迅速占满了心间。
“师兄。”张非狂转头看着楚一手，问道：“我们学医是不是为了悬壶济世？”
“是。”楚一手毫不犹豫的回答，心中升出不好的预感，又补充道：“但是，你医术还没有到家，又谈什么悬壶济世？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可治了什么疑难杂症？你看看师门里那些医术超群的长辈，别说这些常见的疑难杂症，那些道门八宗的高人有无法痊愈的伤病，他们都可以去除他们的伤痛。”
张非狂咬了咬嘴唇，又问，“可是他们又治了多少人？有几个不是什么高人？有几个不是拿到了重利才出手？每年在药王谷跪下求治的人有多少？他们又出手了几次？”
“胡闹！”楚一手忽然大怒，训斥道：“若没有人给其他弟子练手，药王谷的传承又怎么传下去？”
“可是有人因此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死了！人命关天啊！”张非狂也大叫了起来。
楚一手眉头紧邹，沉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那些你嘴里的重利，药王谷早就不复存在了！我们不可能让每个人有伤病就能得到救治，不说我们药王谷的弟子是道门八宗最少的，就说世俗的大夫又有多少，又有多少世俗大夫免费为人救治？大夫也需要生存！”
话说到这里，楚一手顿了一下，他伸出右手搭在张非狂的右肩上，语气轻缓了很多，道：“天下就是如此，有些事情我们是改变不了的，只能选择适应，你明白吗？师弟。”
张非狂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稍许，张非狂缓缓抬起头，咧嘴一笑，轻声道：“没错，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就像一个人最终难逃一死，人生路途的长度，也许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被天道决定了，该死的时候一定会死，但是，我改变了不生命的长度，难道我还不能改变生命的宽度吗？我应该可以选择这辈子，是要普普通通平平庸庸，还是要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吧？之前，我遇到了沈定东前辈，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人这辈子，有许多很难做到的事情，其中有一件是，到死的时候，可以问心无愧。”
话落，楚一手有些呆呆地看着仿佛瞬间就不一样的师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身体更瘦弱的师弟，高大了很多。他迅速赶走脑中的错觉，正想说什么，张非狂不再看他，而是转身看着跪在地上抽泣的百姓们，继续徐徐说道：“如果我选择离开药王谷，也许，这辈子我都没法达到选择留在药王谷的高度，但是等到死的那一刻，我一定无法忘记在今天，我抛弃了需要我的人，在他们绝望的注视下离开，而他们当中，也许有人还会选择走上一条不归路，这样，我还能选择离开吗？不，不能，我不能选择离开，所以，我要留下，即便这辈子，我的医术都达不到药王谷一个普通弟子的高度，但是，我一定是开心的，因为，我一直呆在需要我的人的身边。”
“对不起，师兄，我不跟你回去了，兴盛药王谷的弟子还有很多，而他们，却只有我，药王谷，也不会缺一个张非狂，不是吗？”说着，张非狂再次走到那个老人身边，微笑道：“老人家，起来吧，我不走了，我们去看看老婆婆有没有好点儿，好吗？”
老人浊泪弥漫了双眼，枯黄的双手紧紧抓住张非狂的双手，然后他感动道：“张大夫，你是一个大好人，我来世，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张大夫，你是一个好人，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张大夫，谢谢，谢谢你不抛弃我们。”
“张大夫……”
……
楚一手看着百姓们感激流涕叩首的场面，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击。
许久后，在百姓们都被张非狂请起来后，楚一手深吸了一口气，从须弥芥子取出一大堆包裹好的药材放在地上，他没办法和张非狂一样，他要成为紫阳宗都要敬为上上宾的绝世神医。
然后，楚一手悄悄退出庙里，再飞天而去。
张非狂发现后，看了一眼地上堆积如小山的药材，快步追出去，冲着楚一手越来越小的身影，高兴得大声喊道：“师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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