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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身旁的程亦，则不动声色的将眼前幻境中的一切看在眼里，难以言说。
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了一些东西。
程佳柔的记忆，似乎曾经被不断修改过的，程老爷子将一些他认为所“无关紧要”的东西，从她的记忆中善自抹去了。
这就是为什么，程佳柔在受到“绝对命令”的反噬会比其他人更加强烈的原因之一，因为她的精神内本来就潜藏着些许不安定的因素。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程华要将她的记忆进行修改呢？
程亦百思不得其解，同时也感受到了心头难掩的闷堵之感，不甚好受。
明明是曾经一起生活的人，却突然没有缘由的将对方存在的痕迹一丝不剩的抹去，甚至不惜篡改自己亲人的记忆，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短暂的惶惑，却并未阻止眼前幻境如走马观花般的重现。
“伯父！叔父！快看！今天学校里的陶瓷课上，我给全家人都做了一只碗哟！上面还写好了你们的名字呢……”幻境中的少女突然停了下来，稀奇地望着自己手里那粗糙的手工陶碗：“咦？奇怪，怎么多了一只？这个‘觉’字是谁的呀？我不认识有这个名字的人呀？”
少女疑惑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前头两个身影却同时缄默，不得言语。
从四个人……变成三个人……再变成两个人……一个人……
时光倾洒，流转万千……
桌前共餐的家人变得越来越少，而少女却对此浑然不知，偶尔不甚会发现身边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却都被人蒙混了过去，甚至会以神明的说法来令她蓦然止步。
“有时候很多东西也没必要弄得太过清楚，只要坚信着某种信仰，不曾动摇，那么老天就自然会保佑我们的。”
“身边最亲近的人，既然不会害我们，那么骗骗我们又有何妨呢？”
程亦回想着之前程佳柔所对他道说的话语，此时此刻却又感到了另外的一番滋味。
原来在这无暇天真的笑容背后，竟是隐藏着这样的事实，程亦不敢去相信那样灿烂的笑容，会是一场谎言所堆积的假象，那样的笑容明明是那么真实，那么真挚。
可是为什么……
“父亲，求求您不要再这样了。”终有一天，程宣忍无可忍的提出了异议。
程华微蹙起了眉头看向他，严厉着语调道：“这样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知道得越多，就会越发的危险。”
“可是……”程宣紧握住双拳，眼中满含不甘：“您这样随意篡改人心，难道不觉得这对她来说很不公平么？”
程华目光一敛，郑重其事着道：“你觉得让她知晓了其他人的存在，然后又知晓了他们一个个都死去的事实，对她来说就是好的么？”
程宣听罢脸色一滞，随后不甘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没错，也许对于生性善良的程佳柔来说，忘记一切才是最好的选择，不会有痛苦与恐惧，也不会因此而失去那灿烂无暇的笑容，可是这样用假象去掩盖，随意的将人像木偶一般去操控，却是程亦所不能接受的。
而这，大概也正是程华与程宣的矛盾分歧之一。
时光的齿轮依旧在继续……
“叔父，您一定不能有事，要早点回来呀，不然家里就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少女在与程宣在门口道别时，神色微微一滞，不由转身看了看后院石凳附近，满眼茫然：“咦……奇怪了，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个画面有些似曾相识？”
程宣眸中微动，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视线一同朝着空旷的院子里望去，犹似怅惘着道：“你记起什么了吗？”
少女微微一愣，兀自思索着道：“我不知道……只隐约觉得……好像家里以前应该是很热闹的存在……唉？奇怪了，明明平时只有我和叔父两个人在家才对啊，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那大概……是一场梦吧？”
“是梦啊？那一定是个很美的梦吧？”少女忍不住道。
“是么？”程宣抬眼看向她。
“嗯，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围坐在一起，一定是非常开心的存在吧？我一直都想要家里更热闹一点来着。”
“也许吧……”程宣怅惘着深吸一口气，转身微笑着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必担心，我会回来的，绝对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少女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拼命点点头：“嗯！就这样约定了，务必早去早回呀！”
“嗯，约定了。”
这样坚定的话语，回荡在夕阳下的天空，却于风中渐渐缥缈消散。
然而，这世间许多的承诺，或许并不一定像是做出承诺的人那般坚定，那样经得起考验。
所以，他还是终究没能实现他的誓言回到家里……
而当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时，则是他满身是血奄奄一息后……
“佳柔！快！去拿水盆和医药箱来！”程华一边替他捂着伤口，一边冲少女大喊。
少女则惊恐地望着这一切，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怎……怎么会这样！好……好多的血！我……我去叫救护车！”
怎知下一秒，却被程华一声怒吼：“不能叫救护车！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快！快去准备止血的绷带！”
少女惊呆了，在程华的厉声呵斥下，最终也只得手忙脚乱的言听计从。
只可惜一切已无可挽回……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叔父他……叔父他……”少女惊恐的望着眼前已然停止心跳的身体，心神几乎崩溃。
而对面的程华则板着一张脸，神情凝重，不等少女从那恐惧与震骇中反应过来，他就走到她的面前，将她的肩膀掰向自己，压低着声音命令道：“听着，你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现在，帮我去拿个大的编织袋来，我们一起来处理一下这里，不要留下任何的痕迹，知道么？”
在对上那双苍老视线的一刹，少女那一双满含泪光的眼眸最终渐渐消散了神采，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平静的空洞，用着与曾经那般别无二致的语调缓缓着道：“恩，小柔……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