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一声，身后的草丛中即刻传来一阵响音，引得程亦猛一转身。
“谁！”程亦蓦然紧握住手里的树棍，原本稍稍松弛的心神又即刻紧绷起来，扭头朝身后望去，目光扫向尹放尸身的方向。
程亦不敢大意，霎时屏住呼吸努力倾听，却发现四周的草丛中的确是在发出一种细碎得犹似老鼠啃噬般的“沙沙”之声，是从尹放尸身上传来的。
怎么回事？难道这么快就引来小动物们的啃噬了？
程亦心头一沉，顿感闷堵，微咬起牙就拿着树棍想要上前去驱赶那啮齿类动物，怎知却并未发现任何动物的痕迹，那隐约的“沙沙”声倒像是从尸身上凝固的伤口处传来的。
不知怎地，程亦突然感到一阵汗毛微竖，像是受到了什么驱使着般，不由自主的撩开遮蔽在尹放尸身上的碎叶。
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眼花，他隐约觉得，好像……之前尸体上的伤口比现在裂开得更大些？
程亦再次忍不住凑近过去，屏住呼吸之间，同时目不转睛的盯着昏暗中的尸身，试图想要用感官去捕捉那隐约声音的来源，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看见了一件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
他竟然发现……尸身上的伤口……正在一点一点的……愈合？
怎么可能？！
刹那间，程亦感到自己浑身的汗毛都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鸡皮疙瘩一扫而过，引得他身体猛然一颤，惶恐着倒退一步，整个人随即跌倒在地，一双眼则依旧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因为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实在是太过颠覆医学三观的事情，这怎么可能？！
只见尹放肩膀上那道近乎要将他撕裂成两半的伤口，此刻竟是在以一种肉眼所能看见的速度，重新复原生长着！
无数的血管与纤维在一点点的将那裸露的伤口包裹，在一阵“沙沙”声中化作无痕，就好像是科幻片里的特效一样令人瞠目结舌。
而比这更加瞠目结舌的，则是程亦突然眼睁睁的看着刚才明显已经被他检查过死亡体征的尹放，此刻的胸腔突然如卡壳般显出一串急促的起伏，一路延伸向上牵引起喉结的涌动，伴随着一声突兀的咳嗽，尹放那原本直直仰着的脑袋突然动了起来。
“咳咳……”尹放开始急促的咳嗽起来，就好像是溺水之人突然咳出了喉管里的污秽后，在疯狂的掠夺着呼吸。
程亦霎时脸色大变，几乎惊跳着后退，手里的树棍也跟着“啪”的应声落地。
那伴随着犹似痉挛的呼吸声回荡在树林里，激起人一片寒意，而躺在地上的尹放则微喘着粗气，抬眸勉强地对上程亦的视线。
刹那之间，相互对望的双眼，一双惊愣、呆滞、惶恐，另一双则是无奈、苦笑、惆怅，难以捉摸的气氛即刻于四周化开了颜色。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程亦用着连他自己都快要认不出的沙哑声音，发出了这一声恐惧的质问。
霎时间，一阵无声的凉风，自二人之间扫过，激起几片碎叶飞舞，却带出了更深的夜深寂静。
长生不死……
大概是这个地球上所有生物们所追求的梦想，也是贯穿人类史的至高追求，也许，这正是所有生命的终极形态，也是人类的至高夙愿。
只可惜，当有一天，有人真的拥有了不死之身后，又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是无尽的天堂，还是永生的地狱呢？
没有人知道……
程亦原以为，这样的问题应当是存在于哲学的教科书里，却又哪里想得到，有一天会突然活生生的摆在自己的面前，存在这咫尺所能触碰的范围内，仿若真实与虚幻的交织。
“呵……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尹放满头大汗的靠在树前，咬牙忍着痛低头清理着自己胸腔内所残留的肋骨，一面用余光扫了一眼此刻正站得老远的程亦，唇畔苦涩犹似带笑。
“没有。”程亦试图恢复着冷静咬牙道。
就在刚才，眼前这个始终神秘非凡的白发男子，终于向程亦坦白解释了他一直在竭力隐藏的一个天大秘密，尽管听上去是多么的荒诞不羁，程亦却再也无法有任何的反驳，因为也就是在刚才，亲眼目睹了他死而复生的过程。
尹放笑了笑：“我的存在比你想象之中要更加特别一些……”
“是啊，的确很特别……”程亦的脸色也并没有比尹放这个身受重伤的人要好看多少，反而显得更惨白阴沉，一双黝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绞在尹放的身上，犹似审视，又犹似警惕：“我真的很好奇，除了这些，你身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你到底对我坦白了多少呢？”
尹放则深吸一口气，虚弱地笑了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程亦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
那一双金眸微微一滞，随后抬眼看向漫天星空，似是在回忆着很悠久的往事一般，平静着声音道：“是啊，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
这般语调仿若调侃，却更似凄凉的嘲讽。
认识尹放这么久，程亦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狼狈，令程亦心头跟着微微一触，眼中翻涌起复杂的心绪，随即低头不语。
尹放咬牙将胸腔里竖着的最后一块肋骨碎片拔出来后，便将那血肉模糊的骨头扔在草丛中，整个人撑在地上长舒一口气，好半晌后才继续着道：“关于以前的记忆，我能想起的也很零碎模糊，只知道我每次重伤之后，都会伴随着彻底的失忆，然后就会被关在黑暗之中……”
程亦微蹙起眉头：“那你现在不是没有失忆么？”
尹放抬手望着自己沾满血迹的指尖，不由失笑：“这可不算‘重伤’，我说的重伤，是被碾成肉泥，或者千刀万剐的那种。”
这番语调就好像是在讨论昨晚吃的晚餐一样故作轻松，程亦却能从中察觉出一丝悲怆之感，不由微咬起下唇，再次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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