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夏渔



东南一带,临海小城。

这座小城叫作关城,关城附近许多临县,县有渔村,村民捕鱼为生。

夏渔就生活在其中一处渔村。

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渔家女子,若说此生见过最壮大的场景,亦只有十三岁那年遭遇的险境。

那年母亲生病,阿爹想要去深海区多捞点鱼,却没想到遇见了大风大浪,小木船就像狂风中的落叶一般被卷来卷去,阿爹被浪花拍倒一次又一次,终于才放下了风帆,将船奋力的划到岸边,那天明明是下午,却昏暗的好似夜幕,偶尔靠闪电撕开一丝亮光,紧紧抓住船身的夏渔看见阿爹那张风吹雨打几十年了的脸坚毅的好像石头。

但夏渔也有豪气大发的时候,从村里老先生那学了点墨水,面朝着大海,张开双手吟起诗,开头第一句就使她不由感叹这亘古不变的自然壮景,于是叫道:“大海啊!”

后来仔细思索脑海中更加准确的词语来安置自己的情绪,可看着一浪浪冲刷着石头的波涛时,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全是水!”

荡漾着的海水将落日的余晖切割成一份份,温暖的颜色,经过湛蓝的调和,柔柔的浸入夏渔黑亮的眸子。

其实,夏渔心中有一片未曾言说过的秘密,那就是她捡到了一本小册子。

不是武功秘籍,而是一本日记。

这本日记彻底打开了夏渔的眼界,让她明白了海的那一头不会仍是海,夕阳沉下去,也不是浸入了海水。

这本日记叫作:《退役刺客的江湖随笔》

里面写了一位刺客在波澜壮阔的江湖中,一剑纵横天地的故事,夏渔不知道事情的真假,她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渔村外原来有这么精彩的东西,夏渔将这本日记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她觉得这些传奇故事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那该多好,肯定不会再是如渔村这般封闭无聊。

午夜梦回,夏渔似乎看见了刺客孤身闯漠北,似乎看见了他和江湖中的明侠一起对抗号称剑祖的渐如一,她也梦见了刺客被捕神傅山海抓住,困在了十八层地狱,后来在这座关押了无数江湖异人的监狱里碰见了铁面阎罗,许许多多惊心动魄的故事突然惊醒了夏渔。

然后怅然:故事里却并没有我。

夏渔不仅清楚,故事里没有她,她的生活中也没有故事。

十七岁的她已经和村里的一位大男孩定下婚约,不日就要出嫁,这一切都是无法抗拒的。

如同生老病死,渔村里的人们世世代代都如此而过,夏渔夏渔,她的名字也仍是渔,她并非是什么特殊的人物。

但,夏渔却萌发了渔村里所有人都没有的种子。

这个种子叫作自由。

是的,她想要自由,可自由怎么获得,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她不由暗自嘲讽自己:“我这样胡思乱想已经是最大的自由啦,还多想什么呢?”

可往往胡思乱想却最容易蛊惑人心,或者人心总是选择那一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道路。

夏渔逃婚了。

逃并不意味着逃,反而是面对。

夏渔想要面对自己的人生,所以她逃了,撑着船,在夜色中,撑起满天星斗,仿佛飞上了银河,大海的尽头是那一轮明月,明月却远在天边。

“可我终于离它这么近了!”

这位女孩在船上又蹦又跳,她欢欣鼓舞着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于是第二日被村民们找到,被她爹强行捆了回去。

人说她着了魔,不然怎么想法这般怪呢?

追求?什么是追求?

大家都不理解,夏渔的母亲一遍又一遍对她说着琐碎的事情,这些事情往往包含着人生最朴实的道理,夏母只能将自己的人生经历讲给她听,这分明没有错,因为夏母自己已经这样活了几十年。

那么夏渔错了吗?

她抿了抿唇:错的是那本日记。

迎亲的队伍在这小村庄里不算大,但场面还过得去,孔家的男孩乐得合不拢嘴,身后穿着火红嫁衣的夏渔便是他即将入门的妻子。

从此他出海后,有人念着他,回来后有人服侍他,这可多幸福。

况且他见过夏渔,脸很俏,似乎喜欢咬唇,眼神总带着同龄人没有的迷茫。

然而等到孔家男孩喝得半醉,走进新房却仔仔细细擦了下双眼,然后混着酒气怒道:“你是谁!怎么闯进来的!”

夏渔一把扯开头上红巾,才发觉原来此间竟早有他人,这人面色苍白,一杯接一杯喝酒,令她眼睛一亮的便是他的腰间挎着一把剑!

江湖人!

是的,夏渔清楚,这是一位江湖人,但孔向明却不在乎这些,他伸手便来揪这人的衣襟。

那人出手好快,腰间的剑连鞘瞬间抵在孔向明喉咙上,他一边喝酒一边喃喃道:“安静。”

安静对于一个醉鬼来说很容易,因为他很快便呼呼大睡,对于清醒的人也容易,盖因这人出手实在不平常。

但孔向明半醉后却只觉得大怒,不管不顾便冲过来朝那人厮打起来,那人颓着眼,一把抓住孔向明的手,用力一拉,头一撞,孔向明顿时老实了。

但那人突然愣住了。

伴随着愣住的还有两道声响。

一道是红裙夏渔嘴里发出壮自己胆魄的:“呀哈!”

和她手上凳子用力砸在那人头上啪擦一声碎掉的声音。

那人勉强回头看了眼夏渔,夏渔连忙双手举头:“我什么也没做。”

那人点点头,这一点便将头搁在了桌上,昏迷过去,额角流下一道血液。

夏渔心脏噗噗乱跳,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她解下那人的剑,脱下他的衣服,穿上这身青衫,潜藏着身形,一步步逃出孔家,刚一出渔村,她撒腿就跑。

跑了不知多久,夏渔气喘吁吁,又哈哈大笑,这是她第二次逃跑,如果这次再被抓回去,阿爹非扒她的皮不可,但夏渔还是笑,笑的无法无天。

逃婚对于她来讲,就是无法无天。

夏渔休息一番,将手里的剑细细打量,这可是剑啊,是真的剑啊!

只见这把剑,剑身冷若秋泓,剑柄虽是某种木料所制,却有着金属特有的冰凉,剑鞘更是平凡古朴,甚而比较残破。

在剑柄沿下的附近,刻着三个古字:“十方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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