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刚出城门，就见一位汉子兀立在前方，一柄长枪插在地面上，枪尖寒光闪烁，杨戟升还未开口，石中剑先恼怒起来：“姓杨的！莫非你想来闹事不成？”
周围长乐帮的人立马叫嚷起来。
风清扬纵马而出，缓缓道：“杨戟升，今天是我妹妹大喜之日，你拦在这里意欲何为？”
杨戟升慢慢抬起眼，他在这里干什么呢？歪道人给了他选择，事实上又或者根本没有给他选择，他除了来此之外，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他已经一无所有。
“我……我只想求一个答案……”
杨戟升缓缓开口：“柔妹，我回来了，不是带着一身荣光，而是一具狼狈不堪的身体，这样的我，除了一柄寒枪，别无所有，我想知道……你愿意跟我走么？”
“找死！”石中剑脚一蹬，从马上飞至杨戟升面前，手拿精铁扇，招招狠辣，毫不留情地攻向杨戟升。
杨戟升身材虽然高大，学习的武艺也是战场中大开大合的招式，但在石中剑的攻势下却仍旧躲避的轻易，甚至眼睛一直看向那座红轿。
仿佛等待命运给他审判似的。
红轿里却并没有声音传出，风清扬睁开眼道：“杨戟升，莫非要我来亲自劝退你么？”
石中剑气急，眼看攻他不下，连身份也不愿意顾了，什么话都说出口：“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从小寄住在风府，不过是个奴才般的人物！还妄想获取军功，而如今谁人不知你只是个逃兵，杨戟升！你告诉我你有何身份来此？”
风清扬皱了下眉，身子从马上飞跃而来，人未至，剑先到，杨戟升瞳孔微缩，左脚踢开石中剑袭来的精铁扇，身子陡然一转，落地时已寒枪在手，霎时间与风清扬的剑连续相交数十下。
风清扬一出手，迫的杨戟升只得拿起枪，寒枪大开大合，周围一丈内根本使人无法近身，石中剑亦只有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风清扬剑光闪烁，陡然使出“破枪式”，剑尖寒芒顿时欺近杨戟升喉咙，杨戟升感到冷意侵袭，转头又看了眼毫无动静的红轿，心里冷意更甚，想道：“罢了，我这一生便可耻的结束吧。”
“哥哥，不要！”
石中剑脸色难看至极，他看见即将嫁给他的新娘，如今脸上全是纠结担忧的神色，鲜红的头巾落在一旁，妆容艳丽，魅力倾倒众人。
风清柔下了红轿，走到前方，幽幽地看了杨戟升一眼，道：“你走吧，留在这干什么？”
杨戟升握枪的手一阵颤抖，脑中闪过曾经一道道回忆。
“升哥，你说好的，长大后就向我爹提亲，可不许反悔啊。”
“哈哈，放心吧柔妹，等我去边疆建功立业，带着一身风光回来，就向风前辈提亲！”
“不，我不要你去什么建功立业，我只要你平安回来，要知道等一个人可是很辛苦的，你要记住了升哥，不管你风光也好，狼狈也好，你都要回来见我，不许食言！”
“我都会回来见你……”杨戟升喃喃着说道，嘴唇却不由尝到了苦涩的味道，“我没有食言啊柔妹。”
风清柔咬着嘴唇，不再看杨戟升，留给他一道红色的背影，嫁衣鲜艳如花，美人凄丽如画，一串串如透明珠帘般的眼泪流过风清柔的脸，她压抑着悲伤，缓缓道：“是我食言了，杨戟升。”
刘门西驻足在杨戟升面前，他眼看着送亲的队伍消失在路的尽头，而这位汉子仍像雕塑般屹立不动。
他刚才趁风清柔下轿子时，便偷偷拿回了自己的剑，而在轿子外他还遇见了一直纠缠他的柳拂风。
刘门西问她：“你到底要戏弄我到何时？我还有自己的使命，没空陪你玩！”
柳拂风显得比他还生气，双手叉腰，大声对他说：“你以为我只是让自己高兴么！”
“难道不是？”
“我可是为你好！”
“哈？”刘门西一下子没接受这个逻辑，反问道，“为我好？”
柳拂风扳着手指头说道：“你看看你，一点没有年轻人的模样，也没有江湖人的潇洒，跟块木头似的，我见着了就生气，我一生气就没法不管，我一定要把你的性子掰过来！”
刘门西默默无言，他问道：“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放过我？”
柳拂风眼珠一转，指着杨戟升和风清柔两人，笑道：“你要是也哭给我看，我就不再偷你的剑！”
“只是如此么？”
“对！”
刘门西怔怔地看着柳拂风，不一会，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过，但他的脸色却绝无伤心的神情，甚至他的眼神仍如枯木般毫无生机。
“够吗？”
柳拂风心里不知是什么味道，用衣袖替他拂了眼泪，嘴里说道：“好啦好啦，我不偷你的剑了，弄得像我欺负你似的，别哭啦。”
“哎呀，看见你哭我心里也不好受，下次再见！”
刘门西看着这位古灵精怪的女孩倏忽间又消失不见，不知作何感想，只盼她别再来干扰自己。
这时，因杨戟升而掀起的闹剧已经结束，红尘滚滚，多少人的眼泪也停不了它无情前进的步伐。
刘门西看着杨戟升，心有所感，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个子，他们已经走了。”
杨戟升回过神，只是朝刘门西微微抱了抱拳便慢慢离开，本来没有目的，抬脚后却不自禁地朝观音崖去。
不知走了多久，来到观音崖上的寺庙，这里便是小时候和歪道人相识的地方，寺庙中有着一名老和尚，自小时候起他便已经须发皆白，而今怕已过了古稀之年，但究竟多大岁数却无人知晓。
杨戟升走到寺庙里，耳里却突然听见争吵声，仔细分辨，正是歪道人和应文大师。
应文大师低沉深厚的嗓音传来：“不正，不必再去争了，弄得世间生灵涂炭真的好么，佛有所言……”
歪道人立马叫道：“别和我提什么佛言，难道你真的已经忘记了本来身份，安心作和尚了吗！要知道，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你的！”
应文大师念了个佛号，缓缓道：“紫薇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沉，不正，放下吧。”
歪道人狠狠道：“从未拿起，谈何放下！要放下也是我自己放下，而非他人夺去！”
应文大师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歪道人调整了下心情，恢复一贯轻飘的口吻道：“好啦，祖父，把虎符给我吧。”
应文大师低声道：“老衲没有什么虎符。”
“嘿，这是逼贫道自己动手么？”
两人一个自称老衲，一个自称贫道，令杨戟升不禁莞尔，但他听见歪道人语气不善，连忙出声招呼道：“不正，你在里面吗？”
歪道人一个闪身从里间出来，淡淡地问道：“你来了。”
杨戟升装作不知，问道：“你又和应文大师吵架了？”
歪道人歪了歪头道：“没有，只是道佛之间的学术交流，看样子你已经去见过风清柔了？”
杨戟升缓缓点了下头。
歪道人轻笑道：“感觉如何，是究竟非风清柔不可，还是觉得自己胸中抑郁，一身本事难得施展？到底当年是为了想要赚取功名，千秋留名，还是想要博得一个匹配风府的身份才远走太原？这些你已经想过了么。”
杨戟升心里五味杂陈，歪道人字字诛心，细想这么多年来，自己究竟是为了年少时的约定，还是只是想要自己建功立业，千秋留名，这一切好似在梦中叫人看不透。
最让他自己都看不透的是，他还爱柔妹么？这一点却如今连他自己也拿不准。
正他为难的时候，忽然一声声“气死我啦”“气死我啦”不断传来，一位身材玲珑，面容可爱的女孩眨眼来到两人面前。
歪道人道：“谁惹我们小拂风生气了？”
柳拂风一进来便喋喋不休道：“老歪你不知道，我遇见一个像木头，不，像石头一样的人！他不会笑不会哭，诶不对，他刚才哭了，哎呀，总之是个很棘手的家伙！”
歪道人歪了歪头，脑袋冒出个问号“老歪？”
但他仍问道：“是谁？连天下第一刺客的徒弟都觉得棘手？”
柳拂风气道：“一个叫刘门西的家伙！”
歪道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杨戟升一眼，缓缓道：“叫人笑还不简单么？完成那人的愿望自然他便笑了，叫他哭还不简单么？杀了他最爱的人，他也就哭了。”
柳拂风咀嚼道：“完成他的愿望？是个好主意，咦，那我先走啦！”
杨戟升看着如风一般又消失的女孩，奇道：“你说她是什么刺客的徒弟？”
歪道人微笑不语，转开话题道：“似乎是时候了。”
“什么时候？”杨戟升一愣。
却见几位蒙面人突然窜了出来，最令杨戟升大吃一惊的是，他们还抓着两名身着喜庆红衣的男女！
果然，蒙面人一掀那对男女的面罩，正是风清柔和石中剑两人。
歪道人淡淡道：“时间刚好，杨戟升，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他们两人只能活一个，你选吧。”
说罢，歪道人便带着蒙面人离开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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