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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熟悉学校、熟悉的同学、熟悉的教室，齐宣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要不是教室里空着的三个座位时时刻刻警醒着他的话，他一定会以为什么虚假记忆、神秘组织之类的东西，都只是于梦境中的臆想罢了。
对了，既然记忆都是虚假的话，我究竟是否在这所名为“稷下学园”的学校里上过学呢？或者说这所学校究竟存在与否呢？
齐宣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停止了继续思考，因为他深知那不过是徒劳，越是思索越是只能深陷缸中之脑的思维陷阱里。
但毫无疑问的，他开始怀疑现实了。
前排的某个同学回过头来，脸上却显示着一个问号，问号颤抖着，引发空气震动，于是男女不辨的电子音传入耳廓。
“齐宣你怎么来了？马丁神父说克莱门特请了个假，带着你和另外两个人去执行校外任务了啊。”
所谓的校外任务，是学校提供给校内勇者的实战机会，克莱门特身为在籍勇者，自然是拥有这个申请权限的。
身为勇者的这项请假特权，可是让许多沉沦于苦海的学生非常向往的，齐宣曾经也是如此，虽然这并不会影响他选择成为普通人这件事。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享受到这项特权的便利了呢。
看着眼前的问号脸，齐宣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今天身体不好，就放弃任务提前回来了。”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可惜了呢。”问号脸似是在感慨着什么，但齐宣却只能看到问号的颤抖，无法看清表情。
可惜什么？可惜我没有冲上去与那些坏蛋战斗吗，这个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你的脸色确实很难看诶，是不是该去一趟校医室？”
问号脸似乎在关怀自己？但我脸色再难看也不至于被一个问号吐槽吧。
齐宣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他使劲地按了按太阳穴，眼前一阵发黑，发散的精力逐渐回归，脑回路却始终像卡了壳似的，无法集中。
对了，这个问号背后究竟会是谁的脸呢？
齐宣没来由地想起了一张笑脸。井上步花的笑脸。
不，那不是井上步花。
但究竟会是谁呢？
撕裂般的痛楚与潮汐一般的困倦同时侵入大脑，齐宣眼前的问号突然变成了两个，然后再次二分为四，无限叠加起来。
问号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
直至一片惨白。
他对自己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控制力，平衡感破碎，翻着白眼，躯体顺着椅子颓然地滑倒在地。
耳边传来了尖叫声。
说起来，这是我今天第几次晕倒了来着？
齐宣的思绪再次断带。
当他醒来时，正躺在一张雪白的床单上，只觉得全身被一片巨大的阴影遮挡。
站在床前的人虽然仍旧顶着个问号，但那高大如铁塔般的身形与森严气势，无不在显示着他的身份。
“醒了？”问号脸的马丁神父发出了雌雄难辨的电子音。
齐宣摇了摇头，发现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身穿白大褂问号，大概是校医吧。
“嗯。”齐宣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些什么。
“他的瞳孔有些发散，似乎无法聚焦。”身穿白大褂的问号对问号神父如此说道。
“我无法辨别人脸了。”齐宣以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冷静状态，如此陈述道。
“怎么回事？”齐宣仿佛能看到那张严肃的脸上深深皱起的眉头，但仔细看去，依然只是一个问号。
齐宣犹豫了一下，将关于先觉者与虚假记忆的东西略去，只说了自己的噩梦与“炼狱之牙”的存在。
“他可能患上了识别障碍，由于无法区分现实与梦境导致的精神异常。”白大褂问号如此判断。
就是说我得了精神病咯。齐宣默默地想着。
“怎么治疗？”马丁神父没有多说什么可怜、同情之类的话，这让齐宣很舒服，他永远都是那么的直接，追求效率。
“我可以给他进行催眠治疗，辅助患者确认自身的存在。”白大褂问号如此说道。
马丁神父停顿了一下，看不到具体表情的齐宣眼前只能见到他的问号脸在轻微颤动。
“齐宣你怎么看？”
“可以。”
齐宣闭上了眼，他突然觉得很是厌倦，也不知是对所有人都千篇一律的问号，还是对这个枯燥乏味的世界。
但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不正是这种普通而又乏味的世界吗？
“那就这样吧。”马丁神父看了看时间，转过问号，对白大褂如此说道，“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最近‘命运之轮’里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我得走了。”
“神父大人还请放心。”
白大褂的问号脸上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
齐宣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一切就像场荒诞的默片。
“‘炼狱之牙’确实是联邦正在通缉的要犯，你提供的情报我会上报的，好好休息吧。”马丁神父说完，就转身走了。
虽然平常就一副没有人情味的模样，不过现在看来他确实很忙的样子呢。
也不知在忙什么。齐宣的脑海里蓦地蹦出了爱丽丝的形象。
虽说她的脸依然看不清就是了。
总觉得她会知道些什么呢，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你来吧。”马丁神父走后，白大褂问号的语气似乎就变得冷淡了许多，哪怕在齐宣听来都是一模一样的电子音，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齐宣茫然地点了点头，坐起了身子，对身体的控制力回来了，这让他感觉舒服多了。
跟着白大褂进入了一间暗室，白大褂晃着问号脸发出了一阵电子音，可惜电波不太稳定，没有让齐宣完整的接收到，他更加茫然了。
问号脸似乎有些嫌弃了，他粗鲁地把齐宣拖到一张椅子上，命令他坐下。随后又返回诊室，似乎要去取些工具。
齐宣看着昏暗幽闭的房间，意识却越来越清醒，他不是第一次接受催眠，事实上作为“勇者之巢”的学生，经常都要接受催眠训练，这有助于他们加强信心，间接提高新生之死的存活率。
根据经验，齐宣知道自己这种越来越清醒的状态是不太对劲的。
但他却没有办法打破这种状态。
过了许久，白大褂问号脸才走了回来，他冲上前来，不由分说地给齐宣绑上了束缚带。
齐宣挣扎了一下，有些紧张起来，这和他以前所经历的都不一样。
白大褂问号脸一言不发，拿起针筒给齐宣注射了一管白色试剂。
齐宣全身青筋鼓起，像条上岸的鱼一般挣扎了起来，却被白大褂问号脸牢牢地按在了束缚椅中。
他渐渐地失去了力气，依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齐宣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白大褂见齐宣终于停止挣扎，这才站了开来，他将手伸向问号处，从那里取下了一根似是被叼了很久的香烟。
校医并不吸烟！
是叉子先生。齐宣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叉子先生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火光窜起。
那一瞬间，照亮了暗室中的一切。
角落里躺着一具喉咙被割开的人体，血液已经淌成了一片。
烟头被点燃。
叉子先生在齐宣眼前晃动着烟头，似乎在做着什么尝试，打火机反复点燃，甚至还放出了音效诡异的音乐，但齐宣始终保持着清醒，这一点让他无比失望。
“该死的，你明明是易受暗示的体质，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被催眠？”
“可能是你的催眠术水平太差了？”
齐宣好心地提出了建议。
“不如换一个水平更高的过来？”
“蠢小子。”叉子先生冷哼一声，将烟头塞回了问号处，“你的记忆就是由我替换的，我会不知道怎么催眠你吗？”
“然而你确实是失败了。”齐宣并不想与他争论，这一点让他自己也颇为懊恼，实际上他的心中隐隐对记忆还是很执着的，但不知为何却又不想去提起。
似乎是……害怕？
齐宣努力地逃避着自己的内心。
“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叉子先生愤愤地抽着烟，熏得齐宣呼吸都困难了。
“在此之前你就被人催眠过了，现在是二次催眠，所以才无法成功，没错，就是这样了。”
叉子先生找到了一个合理解释他失败的理由，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齐宣也为他高兴，因为他的烟终于抽完了。
“这座城市里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只有两个，克莱门特，一定是他。”叉子先生自言自语着，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我们观察了十年也没有找到真正的钥匙，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落到‘先觉者’的手里，姓沈的虽然只是个小辈，但他的潜力太可怕了，我们的首领非常重视，决定扼杀他与他的组织。”叉子先生像是要让齐宣死得明白似的，一口气说了许多话。
“所以，既然无法再从你那里获取情报，就只能让你去死了。”叉子先生毫无道德地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随即从怀中拔出了一把手枪。
齐宣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在临近。
他害怕得全身发抖起来。
但同时，他的意识却无比冷静。
说到底，我究竟为什么如此害怕死亡呢？
齐宣总觉得自己像是个人偶，任人摆布，却无法产生自己的情绪。
但死亡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他只知道，自己是绝不可以死的。
齐宣剧烈挣扎起来，全身发力，带着束缚椅撞向了叉子先生，却被他轻松躲过。
叉子先生居高临下，看着齐宣绝望的眼神，满脸的可惜。
“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你这种孩子的，我也同样渴望平凡的人生，一点都不想拥有超凡的力量。但你的出生，本来就是一种罪过啊。”
“说得对，生命即为原罪，但给予死亡却是神的特权，逾越者皆是渎神，愿七天使给予众生平等的救赎。”
突然，暗室亮起，门被打开，高大如铁塔般的身体如同灵猫一般无声无息地钻了进来。
齐宣未曾看到发生了什么，叉子先生还未来得及开枪，就被一只大如蒲扇般的手，按在了地上。
子弹这才堪堪射出，打在墙壁上。
马丁神父俯下身，一手握着胸前的亮银十字架，一手仿佛铁箍般按住了叉子先生的脑袋。
仿佛捡拾物品般从容。
“命运女神告诉我，没有人，能够在我面前，伤害我的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