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于过往的幽灵？
听到这个词汇，齐宣先是不解，紧接着便从心底涌起的，是无尽的惶恐与不安。
直到那名罚扫教学楼的红瞳修女因为玩弄扫把被马丁神父发现，而遭到严厉呵斥并撵走以后，齐宣依旧处于一种茫然无措的状态。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放学，等到他回过神来，教室里的人都快走光了。
夕阳下的教室空空荡荡，被窗外的世界浸染成茜色的空间，有种别样的阴森。
“嘿，你还不走吗？”
克莱门特倚在教室门口，笑容便如他那亮红色的头发般透着一股爽朗，毫无不耐烦的神色。作为朋友的克莱门特或许有些损，但作为班长的克莱门特还算是尽职尽责，每天放学后他都恪守规定最后一个离开，哪怕明知道这是马丁神父的要求，齐宣也不得不对此表示由衷的敬佩。
“楚庄人呢？”
走出教室，环顾四周，齐宣并没有发现自家表弟的身影。
作为一个合格的兄长，他可是相当关心这个表弟的，每天都会带着他一起回家。
虽然这时楚庄总会摆出一张不耐烦的臭脸，不怎么领情就是了。
“你的表弟这次可走桃花运了，那位转校生专门指定了他作为熟悉学校设施的向导，想来现在那两个人正在愉快地卿卿我我吧，真是令人羡慕的火辣青春呢。”
克莱门特一脸揶揄的笑着，毫不在意地搭上了齐宣的肩膀。
“楚庄那种冷淡的性子，恐怕会丢下美丽的少女一个人绕完圈子就走吧。”
齐宣随口吐槽了一句，接着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躲开克莱门特的手臂。
“今天你的状态不对啊，难道被那位转校生勾走了魂？”
红发男孩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嘴角洋溢着自信，这个自称情报贩子的少年，总是摆出这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意料之中的模样。
但这次却猜错了。
“并不。”齐宣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们学校里有个奇奇怪怪的红瞳修女吗？”
“你是说……爱丽丝？”克莱门特有些惊愕，这也是齐宣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似乎这个问题终于出乎了他的意料，“你见到她了？”
“是啊，那又怎么了？”注意到克莱门特的神色有异，齐宣问道。一整天来他一直在细细思索着与爱丽丝之间的短暂接触，不知为什么总有种莫名的违和感萦绕在心头，就如同看到艾达·墨菲时的即视感般强烈。他下意识地觉得克莱门特可能知道些什么，就如同他一直表现得那样。
“哈……那你今天真是good
luck了。名为爱丽丝的红瞳修女可是稷下学园最新的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之一，与马丁神父的神秘微笑以及天台上的深夜幽灵齐名。根据学校档案的记载，她是一个月前才来到这里的伪修女，自称为了攒路费才打的临时工。不过没人知道这种乱七八糟的理由是怎么通过“命运之轮”的审核的。她也是除了你家表弟以外唯一一个敢于在马丁神父的手底下偷懒旷工的角色。虽然因为这种种传说，爱丽丝在稷下学园的知名度并不低，但不知为何，学校内至今没有人亲眼目击她的记录。既然见过她，想必你该明白那副超乎常人的美貌与气质是多么的令人难忘吧。”
克莱门特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笑容，滔滔不绝地向齐宣介绍了起来。
“等等，既然没有人亲眼目击过她，你又是怎么推测出我见到的是爱丽丝？”齐宣一下子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你还没意识到吗？”克莱门特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比如现在，除了那双红瞳之外，你还能记得爱丽丝什么具体的特征吗？”
齐宣悚然一惊。
他终于意识到了违和感的源头，仅仅是半日功夫，爱丽丝的容颜仿佛已经被记忆的迷雾所掩盖，除了那双诡异的红瞳，他已经记不起来任何有关爱丽丝的特征了。越是思索追溯，就越是朦胧暧昧。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确实算不上“对爱丽丝的目击记录”，或许他从头到尾所看到的，都只是那双红瞳罢了。
“她究竟是……什么人……”
齐宣对此有些难以接受，这种记忆的模糊感，让他情不自禁地回忆起某些早已尘埋于记忆之海的东西。
某些本该再也不会回忆起来的东西。
“不知道。”
克莱门特摇了摇头。
不再是模棱两可的敷衍，也不是东拉西扯式的顾左右而言他，更不是故作微笑的商人嘴脸，而是更为直截了当的“不知道”。
这是齐宣在此之前尚未从克莱门特的嘴里听过的陌生词汇。他对爱丽丝的存在更感兴趣了。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看着克莱门特那张时刻散发着阳光与正能量的脸，齐宣突然冒起了坏心眼，想要见识一下他吃瘪时的表情，不由得讽刺道。
“不。”克莱门特依然是那张标志性的阳光笑脸，“我只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
可恶的偶像剧男主角。
齐宣对他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到了路口的奶茶屋，两人告别一声，各自分开。
齐宣熟门熟路地走进这家名为“泡沫之恋”的奶茶屋，门刚推开，就迎面撞来了一个粉色的脑袋。
突遇状况的齐宣也是一愣，但好歹经受了几年训练，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脚步错开，侧身让过，同时右手伸出轻柔地带了一下，将刹车不及的女孩搀扶住。
“学姐，你还是这么冒失啊。”齐宣摸了摸鼻子，对眼前的人形“暗器”苦笑道。
被叫做学姐的粉发女孩慌慌张张地站稳身子，身着一身女仆装的她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色，颇为惹人怜爱。她扶了扶脸上的厚底眼镜，朝着齐宣的脸很是对焦了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惊喜出声：“原来是小宣啊！”
“好歹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定要表现得那么难认吗？”面对这个槽点满满的学姐，齐宣不由自主地就想吐槽。
“诶嘿嘿，这种事情小宣你就不要在意了啦，你也知道人家视力不好的说。”粉发女孩一脸被齐宣称之为傻笑的表情。
“不，你的问题并不只是视力不好而已。”
“小宣真过分呢！”粉发女孩娇嗔道。她的声音总是那么软糯糯的，就如她的人一样，听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或许这也是她已经笨手笨脚地打碎了不知多少杯子盘子，却仍然能在这家店里打工的原因吧。
粉发女孩名叫井上步花，说起来也是齐宣、楚庄两个表兄弟的青梅竹马，就住在他家隔壁，从有记忆以来就是玩伴的关系。步花学姐的父母长期在老家邪马台区工作，并且相当没心没肺地将女孩儿一个人丢在了千里之外的异乡，除了按时寄来仅供温饱的生活费外，不闻不问。
至今齐宣都对步花学姐拥有这样的奇葩父母感到不解和愤怒。
但这个身高一米六都不到的女孩儿只是笑着，笑容便如她的人一样甜软动人。
“糟糕！”齐宣一脸惊骇之色。
“啊！怎么了怎么了！”粉发少女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瞪着又大又亮的双眼。
“步花学姐太可爱了，一不小心就要心动了呢。”虽然这么说。
“哈？”步花学姐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捉弄了，脸颊涨得红通通的，气鼓鼓地说道，“小宣欺负人。”
“哈哈哈哈。”看着自家学姐那副可爱的模样，齐宣坏心眼地笑了起来。这只是戏言而已。
虽然没有明言，两个人都默契地知道，他们只是、也只可能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这才能如此自由地调笑。
“哼，不理小宣了。”步花哼了一声，接着便踮起脚侧过头，似乎想看看齐宣的身后，“小庄人呢？”
“哦，班里来了个转校生，他被安排做向导了呢。”
“真好呢……小庄越来越能干了啊，我也要更加努力才行！”井上步花握着拳头，元气满满地说道。
“哟，我还在想是谁又惹可爱的小步花生气了，果然又是你啊齐宣小子。”
正在这时，一把粗犷中带着磁性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齐宣闻声望去，只见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嘴里叼着根没有点过的香烟，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山寨名牌夹克，一副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中年大叔模样。
来人正是这家拥有着“泡沫之恋”这种满是少女情怀之名的奶茶屋的店长，因为常来混得也算熟了，齐宣知道他姓白，自称叉子先生，虽然好好整理一下还算是个帅大叔，但残酷的现实导致他仍然是个单身历史比自己还长的中年败犬。
“大叔好啊，虽然看见你在这里之后立马就不好了，果然还是要找步花学姐补充一下能量呢。”
“呸，你个惫懒的小子。”叉子先生啐了一口，朝步花摆摆手道，“小步花就先去忙吧，这个家伙由我来接待。”
“好的，店长。”步花很有礼貌地鞠了个躬离开了，临走前还对着齐宣眨了眨眼。
“楚庄小子有女朋友了？”
眼看着井上步花的背影逐渐消失，叉子先生转过身跨前一步，突兀地低声问道。
“你说什么？”
齐宣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事连你也不知道吗？”叉子先生疑惑道，“我可是听阿月说了，她亲眼看到楚庄和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逛街，很亲密的样子。”
阿月是“泡沫之恋”里的另一位服务员，也是稷下学园的学生，虽然与齐宣不是同班，但彼此还算认识。
“你说那个啊。”齐宣总算明白误会出在了哪里，“那个女孩是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现在算是楚庄的同桌，楚庄是被指名作为陪她熟悉学校周边环境的向导呢。”
“哦？转校生？又是同桌，又是向导的。”
叉子先生皱着眉头，嘬了一口嘴里的烟——这是老习惯了，虽然这个老烟鬼自从因为抽烟被店里的客人嫌弃以后，就在井上步花的建议下开始了戒烟行动。但香烟对他而言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于是再三保证过后，他好不容易才从步花那里争取到了在店里可以叼着没有点燃的香烟的权利。
“总之最好别让步花知道，引起误会总是不好的。”
他如此说道。
“明白。”齐宣打了个手势。
“嗯。”叉子先生点了点头，转身走入了吧台，“还是惯例的草莓奶昔吗？”
“Yep。”
拿着草莓奶昔，齐宣坐到了一个临窗的位置，慢慢地吮吸。
酸甜的芬芳回荡在口腔内，不知不觉地，他再次想到了早上的事情。
转校生艾达·墨菲，以及……那对红瞳。
思索着，他的目光飘向窗外的风景，这条大街两边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繁盛的枝叶随着清风婆娑摇摆，道路上满是学生们放学后的身影，或走或跳，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当然也给单身狗带来了暴击。
比如前面那对紧紧依偎着的少年男女。
从背影来看，女孩马裤长靴的造型英气勃发，男孩的气质虽然有些颓废，但挺拔的身姿将一身普通的制服衬托得格外帅气。
只是他们此时似乎遇到了麻烦。
两人的对面是一群奇形怪状痞里痞气的少年。
俗称混混。
男孩推开了身边的女孩，站到了混混们的面前。
从齐宣的角度正好看到了侧脸。
高大的梧桐树下，他剑眉飞扬，嫉恶如仇，脸上那种常年睡不醒的困倦感一扫而光，眼神锋利得恍如曾经在学校博物馆里看到的英雄之剑。
那是平静外表下潜藏着的一种择人而噬的激烈与不甘。
楚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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