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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齐宣的童年记忆里,他的父母永远都在加班。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玩耍、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等待着黑夜入眠,他总是做些一个人就能办到的事。那时的他还没有孤独的自觉,但有时仍然会不可避免地面临一种世界荒芜、无依无靠的惊悸。
这种惊悸让他开始害怕黑暗,阴森寥寂的幽静会放大他心中的恐惧,在他小小的脑袋里,未知的角落永远躲藏着恐怖的怪物。他经常整夜整夜地缩在被子里发抖,音响声音被调到最大,他开着灯睡觉。
面对黑暗,他努力把家——这属于他的小天地折腾得热热闹闹,他与幻想中的朋友们玩耍,而回家后每每看见一团糟的屋子便训斥他的父母并不知道,调皮的他想做的只是逃避,只有让自己沉浸在虚假的热闹中,才能不去意识到这个世界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直到那一天,齐宣仍记得那一天。那是一个阳光正好的春天,窗外的桃树抽出了新枝,粉嫩的花骨朵儿静静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花粉的香味熏得人犯困。邻居家搬来了一个小女孩,同他一般大的年纪,就站在桃花丛中,蹦蹦跳跳,留着齐耳的短发,发色如同身边的桃花,娇俏的脸颊红通通的,好似一颗鲜美的苹果。
他一下子就记住了那个女孩、连同那个春天。
女孩姓井上,父母也和自己家的一样,长期加班,世界各地飞来飞去,经常生病的她却远比齐宣乐观,也远比齐宣温柔。女孩儿时常站在阳台,任由暖风吹乱她的刘海,露出一双暖乎乎的大眼睛,遥望白云的彼端,想象着手中的纸飞机能将心中的思念传递到另一片天空。
但飞机却坠入了水沟。
齐宣已经忘了当时徘徊填塞于脑海中的想法与情绪,他只是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卷起裤腿,捞出了那只纸飞机。
从此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再然后臭着一张脸的倔小孩楚庄也加入了进来,他们三个一路同行,从天真烂漫满地乱跑的孩提,走到了情窦初开意气飞扬的少年,那个名为井上步花的少女,一直占有着这本以青春为名的相簿一角,无愧于青梅竹马之名。
齐宣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夜路幽远,看不到终点。时近破晓,昏黄的路灯已经悄然点起,映照出楚庄那张横眉冷对的脸,他的眼中杀意滚滚如刀,正怒斥他们的青梅竹马为“伪物”。
艾达·墨菲毫不犹豫地把枪口对准了这个“伪物”。
齐宣一惊,来不及思考,就猛地扑向艾达·墨菲,同时用手抓向了她的枪口。
楚庄却似再也抑制不住眼底的烧灼,身形一闪,怀着愤怒重重地将齐宣踢了出去。
齐宣浑身巨震,只觉得胸腹之间似被汽车撞了个正着,身体就像被这一脚踢散架了似的,滚倒在墙边。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看向井上步花,却发现她没有丝毫反应。
女孩只是低着脑袋,粉色的短发遮住了脸,在齐宣的位置根本看不清表情。面对心上人的呵斥,井上步花不言不语,只是浑身发颤,那是有些癫狂的颤抖,仿佛在绝望地恸哭,齐宣看着心里莫名一疼。
但下一刻,他的心就凉了下来。
井上步花终于抬起了头,露出的却是一张无比扭曲的脸。她的五官依旧那么娇俏动人,但此时的表情却狰狞得仿佛爬出地狱的修罗,脱出柙笼的饿鬼,只是看着就不由得让人心生寒意。
她在笑。笑得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淌出两道晶莹的泪线。
但那眼泪却并不意味着悲伤,而只是一种混着癫狂意味的嘲弄。
仿佛刚刚看完一场八点档的三流喜剧,又似兴奋地看着火堆上焦焦作响的昆虫。
那是肉眼可见的浓烈恶意。
井上步花刀锋斜指,擦着墙壁,带出了一道火花,嘴角牵出一抹残忍的弧线。
齐宣心中警兆泛起,下意识地倒地一滚,险险地避开了刀光,却仍是被砍落了几缕头发。
看着井上步花那张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俏脸,他顿时目瞪口呆,如坠深渊。
“蠢货,给我让开!”楚庄恶狠狠地喊了一声,然后抓住衣服将他举起,像沙包一样扔向了身后。
接着枪声响起,艾达·墨菲开枪了。
砰砰砰砰。
仿佛无视后坐力一般,她一口气射空了弹夹。
井上步花立马收刀回防,银光闪烁间,或是躲避或格挡,竟没有身中一枪。
但此时楚庄已经冲了上来,他趁着井上步花身形未稳之际,一拳击中了她的小腹。
这一拳显然要比刚才踢中齐宣的一击更重。如果说之前那一脚只是愤怒的爆发,这一拳就完全是杀意的倾泻了。
井上步花毫无抵御之力地被击飞。
身在半空之中的她,竟犹有余力调整姿势,双脚后抬,踩在身后的墙壁上,借着冲力猛地一个深蹲,然后便如离弦之箭般弹射而来,刀光泼洒,快若霹雳。
楚庄似是早有预料,侧身避过刀锋,挥拳摆腿,与井上步花战作了一团。
紧接着,两人便展开了一轮密如骤雨般的抢攻,俱是搏命之势,铿锵之声不绝。
齐宣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的战斗,往日里也曾看过类似的视频作秀,但眼前这场战斗显然与之不同,这才是勇者之间真正的搏杀,他们以接近人类极限的力量与速度,毫无保留地向对方倾斜着最大的恶意。
楚庄胜在力量与反应力,但短距离间的闪转腾挪却是逊色了不少,加上手中毕竟没有武器,很快就被井上步花压制,仅凭着一股拼死的意志堪堪维持着局面。
这时艾达·墨菲已经换好了弹夹,但眼前两人的贴身激斗太过迅捷,始终不敢贸然开枪。
深知另有威胁的她,很快就以理智做出了决断,毫不犹豫地扯过齐宣,跃过二人的战场,直向大路飞奔而去。
但凡人之躯终究还是跟不上勇者的速度,齐宣不支之下很快摔倒在地,艾达·墨菲却并不曾止步,她头也不回地将齐宣拖在地上继续前进,又拖行了几十米,这才来到了一辆黑色的车前。齐宣仿佛一块破抹布般被直接塞进了车厢,紧接着艾达·墨菲也跳进了驾驶座。
齐宣此时已是遍体鳞伤,只觉得浑身无处不痛,他目光呆滞地向后望去,只见离楚庄与井上步花的交战处已渐行渐远,逐至渺不可见。就在这时,一蓬大火竟毫无预兆地爆开,烈焰席卷着热浪,喷吐出耀眼的光华。
火树银花,星星点点,漫天飘洒,落于檐间植木,各自引燃,乱象纷呈。
一时之间,火光熊熊,黎明尚未完全降临,竟已被烧得有如白昼。
“这究竟……是什么?”遭逢巨变的齐宣,只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开始脱离常轨。
“‘炼狱之牙’来了。”艾达·墨菲依旧冷静,但齐宣却没来由地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些许厌恶与警惕,“他是真正的杀人专家。”
“是你们的敌人?那楚庄他……”
“凶多吉少。”
齐宣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那你为什么要逃跑!”
艾达·墨菲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冽:“不跑还等着送死?”
“混蛋!”齐宣怒吼一声,拳头敲在了座椅上,发出了剧烈的响动。
他当然知道这时逃跑才是正确的决定,但一种莫名的不甘与悔恨却潜藏在血管里,一呼一吸间,烧灼着他的心脏。
被这浓烈的情绪烧灼得无比痛苦的齐宣,无助地抱着头,声音哽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究竟是为何而战斗……步花学姐又为什么要杀我……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艾达·墨菲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地开着车,齐宣看到了她在后视镜里的眼神,那是一种怜悯的眼神。
在怜悯谁?
“告诉我啊!”齐宣怒吼。
“你不会想要知道的……”艾达·墨菲摇了摇头,但随即她也看到了齐宣的眼睛。
如楚庄一般,他的眼底似是燃起了烈火,无限烧灼。
她叹了一口气。
“井上步花是伪物。”
“什么……意思?”楚庄也这么说过,但齐宣却无法理解话中的真意。
不、或许他已经理解了,只是无法相信罢了。
“你的记忆是假的。”
犹豫了片刻,艾达·墨菲终于吐露了残酷的事实。
短短的一句话,齐宣每个字都认识,也都能理解。
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明白。
“你”所指代的……是自己吧?
如果将自己比喻成一艘舢板,那记忆就是拼装成舢板的木块,是舢板之所以存在、之所以没有沉入大海的实体证明。
而假如这些木块都只不过是他人植入的妄想呢?
假如这些木块从一开始就只是虚妄,是只存在于脑海中的错觉,那这艘小舢板,是否也早已沉入大海,甚而至于从未存在?
不只是井上步花。
就连自己,也是个伪物。
天气有些阴沉,朝阳已经升起,但在厚重云层的遮挡下,曙光却未曾刺破灰暗的天空。
又是一个春天。
路边的桃树已经开了,却丝毫不见当年的灿烂。
桃树丛中的女孩转过了头,露出的却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齐宣越是想要分辨,女孩的身影就越是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那一刻,不知名的痛楚浸入心灵,齐宣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似是要呕出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