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齐宣从噩梦中惊醒的,是他自己的手机。
此时他正躺在床上,全身有种虚脱般的无力感,他迷迷糊糊地张望了一下,发现时间已到了凌晨五点,还有三个小时就又到上学的时间了。
敲了敲昏沉的脑袋,发现自己依旧回忆不起爱丽丝的真容,齐宣有些沮丧。
手机上来电显示的名称是步花学姐。真难得啊,这个时间竟然还会打电话过来。
如此想着,齐宣举起了电话。
“喂?”
“小宣小宣!小庄回来了没有?”步花学姐的声音显得无比急切,那是平时慢悠悠软乎乎的她很少体现出来的一面。且话中的意味让齐宣悚然一惊。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四肢的知觉恢复,猛地跳下了床,有些踉跄地推开了隔壁楚庄的房门。
没人!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进来过的痕迹。
“他一夜未归。”齐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自从昨晚那场颇为不可思议的经历之后,有种莫名的阴影攀上了他的心头。
平凡的生活,似乎要结束了。
“果然……怎么会这样……”电话那头传来了井上步花不可置信的呢喃,以及轻轻的抽泣声。
“怎……么了?”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齐宣的喉咙也似被什么东西梗住了。
“小庄死了!”电话对面的女孩嚎啕大哭。
突如其来的悲报仿佛一道闪电劈入脑海,齐宣的大脑一片空白。
楚庄死了?
那个父母死后板着张脸怎么也不肯哭出声的表弟?那个从来不肯亲近人的表弟?那个仿佛套着主角模板的表弟?
这种可能性太过虚浮,哪怕由井上步花这个青梅竹马来告知,也毫无真实感。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消息?”
齐宣从未想过好端端的一个人、竟会如此轻易地死亡。
不、或许只是他一直在逃避去想罢了。
一时间,他的脑子里仿佛被塞入了无数的杂草,乱七八糟的想法齐齐漫上心头,偏偏毫无头绪,直胀得发痛。
然而对面的井上步花只是一个劲地哭,说话断断续续,完全无法组织起完整的语言。齐宣只好安慰她这个消息可能是假的,并且答应一旦打听到关于楚庄的信息,就立马告诉她,这才作罢。
挂掉电话,齐宣犹豫了一下,抱着某种希望拨出了楚庄的号码。
电话已关机。
心里一凉,他又翻出克莱门特的号码。这种事情,想来向这个情报贩子打听总不会有错。
“嘟嘟”声响了一分钟,没人接。
齐宣又拨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草!”他又气又急地把手机摔在了床上。
万籁俱寂的凌晨,连这座城市都尚未睡醒,黑暗尚且肆虐于头顶,一种无比可怕的阴影开始侵袭他的大脑。
或许,楚庄真的死了?
这种危险的想法一下子揪住了他的心脏。
害怕失去、畏惧死亡、逃避未来。
火焰、犬吠、蝉鸣。
莫名的惶恐,诡异的尖笑,绝望地嘶吼。
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神经仿佛失去了控制,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这种强烈的既视感……
焦虑感迫使他无谓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活像个没头的苍蝇,被喷了杀虫剂的蟑螂。
咕噜咕噜。
脚下传来了异物感,齐宣感觉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
脑子瞬间就冷静下来,他立刻就意识到了那个东西的存在。
弯腰捡起,躺在掌心中间的,是一块通体灰黑的小石头。
那是自他清醒以后,从自己的右手中发现的石头,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
石头很普通,外表呈不规则的形状,手感粗糙,唯一的特点就是上面雕刻着一条圆环状吞食着自己尾巴的蛇。
衔尾之蛇。
齐宣并不知道这块石头的作用,但根据昏迷之前隐隐约约的记忆,想来它正是爱丽丝口中的“归还之物”。
对,归还……但为什么是归还?
齐宣一头雾水。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开门声。
这一刹那,齐宣的脑海中闪过千万种念头,但身体的动作远比思维更迅速,他猛地冲出房间,几乎以奔跑的速度来到了玄关。
如他所料的、出乎意料的,来者正是楚庄。
但他的模样却极为诡异。那张往日里也称得上白净的脸孔此时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神闪躲不定,头发衣物尽皆濡湿,并不是大雨冲淋之下的湿,况且今天也没有下雨,齐宣看得出那是被楚庄自身分泌的汗液所浸湿的。
但齐宣尚且无法理解究竟是何种状况,才会导致如此大的出汗量。
“你发生了什么?”齐宣压抑着心中的惊惶与愤怒,以尽量平静的声音问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楚庄摇了摇头,避开了他的话题与目光,“我只是回来洗个澡的,其他事情你不用知道。”
“什么叫不用知道!”因担忧而起的怒火终于爆发开来,冲动压制住理性,齐宣怒吼出声。
楚庄没有理会他的怒吼,再次摇了摇头,只是径直朝浴室走去。
齐宣一怒之下,伸手向楚庄推去。
但下个瞬间,天旋地转,在他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一阵剧烈的冲击使他痛呼出声。
毫无还手之力地,他被楚庄摔倒在了地上。
然后躺倒在地的他终于对上了楚庄的眼神,那是从上往下的视线,带有俯视者特有的轻蔑,以及潜藏着的不知来由的强烈仇恨。
那种仇恨中带着杀意。
我真的可能被杀死。齐宣浑身上下如坠冰窖,他的直觉如此告诉自己。
“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楚庄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眼底的仇恨烧灼仿佛金色的烈焰,他无意压制这种烧灼,却也并未付诸行动。他只是毅然决然地转过脑袋,将刻骨的轻蔑留给齐宣。
“收拾完东西我就会离开。”
“离开哪里?”
“离开这个家。”
齐宣只是躺在地板上呆呆地看着,看到楚庄将T恤脱下,露出了与瘦弱外表相反的、格外结实的身体,以及身上那条包扎手法极为简易的绷带。
褪下绷带,显露在他体表的,是一道无比惨烈的伤疤。
不,应该说是两道重叠起来的疤痕。
从左肩至右腹,横贯躯体,一道已老,一道新添,俱已结痂。
他当然知道楚庄身上有这么一道旧疤,这是他俩从十年前的地狱中存活的证明。
但新添的一道他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楚庄将绷带随手扔进了垃圾桶,接着便走入了浴室,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齐宣一眼。
“你为什么躺在地板上?”
清冷的声音响起,门外隐约可见的曙光洒在来人如瀑的长发上,她一只手提着纸袋,另一只手臂递到了齐宣面前。
是艾达·墨菲。她也跟了过来。
齐宣不知该作何回答,只是拉着那只手臂起身,随后有些踉跄地坐进了沙发里发呆。
看着齐宣一脸呆滞的模样,艾达·墨菲也没有追问,她将纸袋放到桌子上,然后就径直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不知在想什么。
“楚庄……到底发生了什么?”齐宣给井上步花发完短信后,终是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氛围,打破了寂静,“之前我听人说他死了。”
艾达·墨菲闻言眼神一凛,眉尖竖起,似有种迫人的威严:“谁跟你说的!”
齐宣这才意识到其中或有蹊跷,不禁担心起井上步花来,但艾达·墨菲并非他信任之人,只好摇头不语。
“是井上步花那个女人吧?”
艾达·墨菲正要追问,却见楚庄已经清洗完毕,赤裸着健壮的上身,朝这里走来。
听得楚庄语气里的轻蔑,齐宣的怒火再次高高窜起。
“你什么意思?”
“你生气了?”楚庄瞥了他一眼,轻蔑之意更为露骨,“难道你喜欢上了那个女人?”
“混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齐宣恨不得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你。”相同的话语再次从楚庄口中流出,他走到桌边,从艾达·墨菲拿来的纸袋里取出伤药给自己涂上,“你已经把我的行踪告诉那个女人了吧。”
“那又如何?步花学姐明明是那么关心你!你却说出这种话!”
“懦夫。”楚庄重新给自己绑上绷带,然后穿上了一件黑色的衬衫,“你从来不敢正视真相!”
穿戴整齐的楚庄终于将脸转了过来,正对齐宣。
由此,齐宣再次目睹了他双眼间从未停歇的烧灼。
那该是怎样的仇恨,怎样的愤怒。
“我确实又死了一次。”楚庄说着指了指那边的艾达·墨菲,“被她杀的,一枪爆头。”
齐宣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冷淡的艾达·墨菲,又转过头看向表情毫不在乎的楚庄,这才注意到他被刘海掩盖的额角,似乎隐约可见一个伤口,心中一时间波澜起伏。
楚庄马上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你猜的没错,我复活了。”
楚庄一拳打碎了窗户,玻璃碎片掉落到楼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但那只甚至有些秀气的手上,却毫发无伤。
“我度过新生之死,成为了勇者。”
“怎么……会这样……”
齐宣当然知道那是可能的。事实上每一个拥有勇者资质的人,理论上都拥有度过新生之死的可能。只是未经过相关学习和训练的人,成功的可能性实在太过渺小,而相比之下生命又太过珍贵,根本不值得拿去赌博。
但根据以往的大数据统计,哪怕是“勇者之巢”最为优秀的毕业生,成功的可能性也不会超过五成。
二分之一的几率。
要么踏入非人的领域,要么化为枯萎的尸骸。
这是场押上了一切的豪赌。
只有运气实力皆佳之人才能在这场赌局中成为胜者。
正因如此,“命运之轮”所拥有的提高新生之死成功率的特殊仪式,直接成就了它如今的特殊地位。
而按照一个星期前学校里对于楚庄的评定,不考虑“命运之轮”的仪式加成,他度过“新生之死”成功的可能性不到四成。
但他却成为了勇者。
齐宣深深知道,一直制约着楚庄成为勇者的,正是他对生命的留恋,就如齐宣自己一样。
畏惧死亡。
经历过十年前的那场地狱,他们无疑深知生命的宝贵与不可追溯。
而这样的楚庄,是绝不可能用自己的生命去赌博的。
“那人追上来了?”艾达·墨菲看到楚庄打碎窗户的举动,如此问道。
“他现在应该被吸引到楼外了,我们从楼梯下去!”楚庄说着,已经行动起来,不知何时他已经整理出了一只背包,里面都是他私人的东西,也是他曾经存在于此的见证。
背起背包,他就冲出了玄关。
“不把齐宣带上吗?留在这里他会死的。”艾达·墨菲一把扯过齐宣,他感觉自己的手臂抓住了一辆汽车,身不由己地疯狂奔跑起来。
“你对我开枪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心软?”楚庄脸含讥讽地冷笑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艾达·墨菲摇了摇头,“他有资质。”
“正因为如此,他才该死。”楚庄头也不回地跃下了楼梯。
但随即,暴风骤雨般的脚步声停住了。
艾达·墨菲也放开了齐宣的手臂,一脸戒备地从怀中取出了手枪。
气喘吁吁的齐宣最后一个拐过拐角,这才终于看到了让他们如临大敌的原因。
那是个身材矮小的女孩。
粉色的短发娇俏可人,脸上挂着一副厚厚的粗框眼镜。
以及,左手擎着的一柄刀刃。
“井上步花!”楚庄恨然出声,眼底的烧灼蓦然成型,杀意凝如实质。
“你这个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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