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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眼中映出的，是深邃的宛如幽静的海底一般的天空。
在如墨的夜色中，某个模糊的背影正渐行渐远。
……
他的记忆，是从那个福利院开始的。
与普通的婴儿不同，拥有着超乎常人的记忆能力的他，至今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时所发生的事。
那一日，老人捡回了被生身父母抛弃后数天，依旧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的婴儿，按照襁褓中所留下的信息，为他取名“苍华”。
老人抚养着他。在之后的日子里，他成为了那个福利院众多孩子中的一员，与其他孩子一起，在老人的爱护下长大。
他称呼老人为“爷爷”，他心里感激，记下了老人的恩情。
在那段时光里，他结识了青梅竹马的女孩樱，与樱一同认下了妹妹莲。他无数次地向两人讲述爷爷曾经讲过的故事。
转眼十四年过去，他还能记得他入学世界之树学园时，爷爷脸上的笑容。
可是……
……
看着蜷在墙角，久久没有动静的苍华，真白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让他知道这个消息？
在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真白摇了摇头，仿佛是要把它甩出头脑一般。
“他迟早会知道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然后默默地，坐到了苍华的身边。
“不能放着他不管。”
一种强烈的情感出现在了真白的脑海中——这并不是一次了。在之前偶发感染者事件后，苍华入院时，她也曾经有过同样的感觉。
如果说，之前的那一次还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在犹豫了许久后才选择去照顾他的话。那么这一次，她则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默默陪伴着苍华。
“喜欢他。”
少女心中，再一次确认着自己的感情。
——虽然自己发现的有些晚，但并不是“不知何时”。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从最开始，自己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
夕阳西下，距离两人来到医院已经将近五个小时了。苍华始终在墙角保持着蜷坐的姿势，而真白也只是在一边默默地注视着他。
“呐……”
终于，白发的少女打破了长久的静寂。
“苍华，去吃点东西吧……午饭也没有吃，老人家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吧。”
少年依旧没有动，而少女思索了片刻，再次开口了。
“惩罚游戏……”真白轻声道：“你忘了吧，昨天的惩罚游戏输的人，要答应两个要求。”
苍华蓦地抬起头转向真白，眼神里满溢着悲伤和愤怒。
——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想惩罚游戏什么的……！
然而，他却没有说出口。
在四目相对之时，他看到了少女眼中微微闪动的泪光。
“第二个要求是……陪我哭吧。”
——还有，在泪光之下，满溢着温柔与善意的微笑。
“笨蛋，我可是男孩子啊，怎么能这么容易哭呢。”
真是笨蛋。
他心里想着。
他可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但是，那个原本不存在的“第二个要求”，现在，就当做是他忘记了吧。
“……我不会说‘没事’之类的话。”
少女的手轻柔地抚着他的脸颊。
“想哭的话……就哭吧。”
——然后，拭去了他眼角溢出的泪珠。
……
带着还微微泛红的眼眶，两人一同离开了医院，迈着各自节奏的步伐，一前一后地走在熟悉的道路上。
金红色的夕阳。
落在两人身旁的，被拉长的影子。
——如此似曾相识的情景。
只是，这一次两人却一同保持着沉默。
“往哪走……？”
“你想去哪……？”
依旧是岔路口，在真白上前几步的同时，苍华也恰好转过身。两道长长的影子保持着微妙的距离，然后，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你看，一天的约定还没有结束吧。”苍华微笑着说道。
“……”
真白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那个仿佛面具般的微笑，是她最不想要看到的东西。
“抱歉……习惯性的……”
苍华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慌忙地想要去解释，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
或许是由于两人间“共鸣”的存在，在这一刻，她能在苍华的道歉声中清晰的感受到恐惧与软弱。
——“不想要被人讨厌”。这种在他心里早已根深蒂固的想法并不是靠她自己或是斯卡雷特或是其他的什么人，能够在不长的时间中拔除的。
苍华渴望着能够理解他的“同伴”，却又在潜意识之中否认着同伴之间的情感纽带。在他的爷爷离开之后，他对孤独的恐惧感又再一次被唤醒了。
所以……自己应该……
“不要道歉。”
清越的女声陡然打断了少年的话。
“呐……苍华，不要对我道歉好吗……”
旋即，少女呼唤着他的名字，再一次轻声重复了这句话。
“你知道吗？人啊，在伤害别人的同时，自己也会感觉到痛苦。而所谓的道歉，其实是一种惩罚，令自己回想起这种痛苦的惩罚。”
“所以啊，不要说‘对不起’。我没有感受到过你的恶意，你又为什么要让自己痛苦呢？”
“……”
“我也好，鹰月同学也好，如果院长爷爷还能醒过来的话，我相信他也是这样。我们都不想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像苍华这样对别人总是抱有善意的人，如果说你会伤害我们的话，那就是因为你自己就在痛苦之中啊。”
“……”
苍华沉默了片刻，向前走去。
“真白……到考试之前的这段时间，你一直在照顾爷爷吗？”
“那个……我不会觉得麻烦的。”
苍华愣了一愣，似乎是被真白猜中了心思的样子。
“呐……苍华，你会讨厌我吗？因为院长的事情。”
她问了一个自己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
“总会知道的。”苍华顿了顿，接着说道：“也总要面对的。”
他没有直接说“会”或是不会，而是用一张平静的面容告诉了真白这一点。
“跟我来。”
突然，真白拉起苍华的手，跑了起来。
“今天一天的约定，还没有结束对吧。”
金红色的夕阳。
一前一后的影子交换了位置，在夕阳的光辉下轻快地跃动了起来。
银发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应和着少年的速度。两道身影渐渐合二为一，少年走在少女的右侧，踏上了熟悉的归途。
苍华已经知道真白想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了。他们现在行走着的这条路，他曾经走过无数次。在不久之前，就在这条路上，他还曾经被身边的这位少女救过一命。
“院里的那些孩子……也是你在照看吗？”苍华问道。
“嗯。有在帮忙，不过主要还是里面的工作人员在做啦。”
“谢谢。”
短暂而真挚的感谢。
突然间，苍华感觉自己很难否定自己对于身边的这个少女是不是抱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感谢或是感动，或是其他什么也好，总之，对于苍华来说，他并不能将镜真白这个人当做普通朋友看待。
即便不是恋爱感情，那也和斯卡雷特或是鹰月岚这样“能够无条件信任的人”。
因为镜真白的出现，苍华的原本无差别对人的心理防线被化解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件事。
“嗯。”而真白，也没有拒绝他的感谢。
“回去吧，怎么样？”苍华停下脚步：“今天果然还是没有心情继续逛了。”
“嗯。”真白转头看向他，四目相对了片刻，她再一次开口：“看上去你应该也不会有事了。”
“还有……”
“嗯？”
“以后可以叫我一起去帮忙。”苍华思索了片刻，似乎是在考虑措辞：“就当是个约定吧，毕竟那里也可以说是我的家。”
“嗯。”
真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答应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