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
又是一个普通的清晨，天边才刚刚泛起柔和的纯白色。微寒的空气中，少年仿佛阳光般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中响起。
离契约仪式已经过了好几天，苍华每天都会早早的来到教室，向更早就已经坐在座位上读书的神乐千代道早安——自然，这个沉默的黑衣少女从未回应过他。不过他并不在意，依旧每天早早的来到教室向她搭话，然后安静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在这个只有两人的教室中，与前座的少女各自读着自己的书。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总之，很不想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了。”对自己的室友，他这么解释道。
“完了完了。迷恋太深，我看你是没救了。”
面对鹰月岚的调侃，苍华自己心里却是很清楚，自己对她抱有的，绝不是什么“恋爱”之类特殊的感情。
不，或许连普通朋友的感情都没有吧。
“在意”。
只是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一样，单纯的“在意”罢了。
对于与过去——或许与现在的自己也有几分相似的她所抱有的那种好奇，以及，想将她拉出那片无色黑暗的冲动。
也许神乐会很不喜欢这种说法吧，但苍华的确是这样觉得的——这或许也只不过是他的同情心罢了。
为此，自己必须先走进那片黑暗，去握住她的手。
“那个……神乐同学？”
被这样的冲动所驱使着，苍华下书本，从座位上站起，走到神乐千代桌前，尝试向她搭话。
“嗯。”
平淡到不带任何一点语气，轻声到连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的回应。
“《能力与意识》……这是第三学年的选修课程啊，你已经在学这个了吗？”
扫了一眼摊开在神乐千代面前的书，苍华随意地找了个切入点想要挑起话题。
“……”
然而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
这几日的清晨他总是这样尝试着搭话，理所当然的，得到的大多数是沉默，极其偶尔的会得到一声微不可闻，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对他说的“嗯”。在旁人看来，恐怕就只是苍华像个变态一样对着前座的绝色美少女死缠烂打吧。
“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这样子简直就是个变态啊。说真的，兄弟，你真不想追她？”
体术课上，正在斗技场的场边做着准备运动的苍华以及他的损友正在窃窃私语。
“真的不想……”苍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还有，变态什么的多难听啊，不能换个词吗？”
“恩……痴汉？不良少年？”鹰月岚沉吟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换了一下词语。
“……你看着我的脸，你觉得我的长相和这种词扯得上关系吗？就算和神乐那个等级的有差距，说一句可爱还是不过分的吧。”
“朋友，虽然你的确有自恋的资本，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你做的事情和你长什么样子没关系。”鹰月岚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为什么你的对比对象是女生？”
“……”苍华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而且，更重要的是，你还毫无进展。”
“至少……”
“你不会想说回一句‘嗯’也算进展吧？”
“哥，求求你放过我吧。”
苍华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自己的大失败。
“你不会就是为了损我好玩的吧。”苍华苦着脸问道：“想到什么办法了？”
“有倒是有……不过需要一个机会……”鹰月岚神秘地笑了笑。
“分组一对一，神乐千代对苍华，两位学员请到中间来。”
远处传来了体术老师的声音。
“机会来了。”鹰月岚拍了拍苍华的肩，道：“解决不了的问题打一架就解决了嘛。”
“你这个热血白痴！我们又不是活在少年漫画里！这可是下下签。希望她下手能轻一点。”
苍华本来就很苦涩的表情变得更苦涩了——之前几天的体术课上可没有一个人能在神乐千代手里走过第二招的，第三天的那个女生现在还在医务室里躺着呢。即便苍华的实力比之前的那些倒霉蛋都要强上不少，在见识了前几天神乐千代的实战后，他也没有任何自信撑过十招。
世界之树学园的体术课一对一练习并没有太多的限制——除了不能带武器，不能下杀手之外，一切都是允许的。所以，出现伤者也是常有的事情。
“还请手下留情。”
“……”
一上场，苍华毫不犹豫地先承认了自己的弱势地位。神乐也理所当然地没有回答。
“开始！”
习惯性地，苍华的视线想要去捕捉神乐的位置——保持中远距离，观察对方的动作猜测习惯，利用自己的记忆力作为优势，再在应变中寻找机会，这是苍华所擅长的战术。
然而，还未等苍华的眼睛捕捉到她，仅仅是一瞬间，那个黑衣的身影就已经到了身前。
太快了！
哪怕通过前几日的观战，苍华已经知道了神乐千代速度上的优势，但直到自己临场时，才知道她的速度到底有多么恐怖。
在反应的极限时间，苍华勉强用右臂格开她的手刀，然后向左小跳了一步。
苍华感觉右臂有些发麻，这记手刀的力道相当重。
一般来说，以那么快的速度所发动的强力攻击很难在被挡下后立刻转到另一个方向衔接下一击——至少以学员的水平来说的话是做不到的。
但如果是那个神乐千代的话——
可以做到！
右脚脚尖轻轻点地，她仅仅是用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将前冲的惯性彻底化解，甚至化作了下一击力量的一部分。
转身，侧旋踢！
来不及思考，苍华几乎是凭着本能向着侧后方小跳，然后双臂交叉做出了一个最基本的防御姿势，顺着他后跳的方向被踢飞了出去。
苍华的天赋的确是十分优秀的，哪怕每天只做最基础的练习，此时他的身体所做出的本能反应依旧十分接近最佳选择。通过空中以及落地的缓冲，他撑过了之前那些倒霉蛋都没有撑过的第二招。
但黑衣少女暴风骤雨般的抢攻仍未结束，苍华也只是捉襟见肘地坚持着勉强不被打中要害。
完全一面倒的战斗。
碾压。
这场甚至能称得上是不公平的战斗自然是很快就结束了，苍华并不能创造什么奇迹，他能做的也只是比前几天的那几个学员多支撑十几招而已，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在这样的抢攻压制中，防守方所需要的集中力自然远远比进攻方要多的多，出现破绽也是很普通的事情。
“无聊。”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神乐千代在离场时留下的这两个字吧。
……
“为什么？”
夕阳西下，金红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校园。在回宿舍的路上，斯卡雷特跟在苍华不远的身后，几日来第一次开了口。
“你指什么？”
自己的这个搭档这几天来一直一言不发地观察着自己，这一点苍华心知肚明。实质上，他也对斯卡雷特进行过一些观察，得到的结论是，这是个认真过头，固执而且有些死板，连吃饭喝水都要遵守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的人。
“你可以和那个女孩子不相上下，甚至比她更强。”
毫无疑问，斯卡雷特的这种性格对于苍华来说，是相性最差的。
“怎么可能。”苍华挥了挥手，语气显得十分懒散：“她可是个怪物，我能做到现在这样不受伤就不错了……”
“我观察了你很久。”
斯卡雷特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苍华在说些什么，只管自顾自地说着。
“你每天的体术练习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基础练习。”
“恩。”苍华随口应着。
“从契约到现在也完全没有做过能力的适应。”
“恩。”
“你的天赋……比那个叫神乐的女孩子更强。”
“哦？”
“她的确很强，完全超过了学员该有的水准，哪怕是对比服役中的那些契约者，也称得上是一线的水准。”斯卡雷特顿了顿，说道：“但你，你虽然只是学员中比较强的实力，但是今天显露出来的身体本能，让我感觉到了可怕。”
不知何时，斯卡雷特已经走到了苍华的前方站定，碧色的双瞳目光灼灼，与苍华对视着。
“我知道。”
苍华依旧是一如契约殿初见时的那个样子，标准的营业式微笑仿佛一张人皮面具般紧紧贴在脸上，语气云淡风轻地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般。
令人生厌。
在这一刻，斯卡雷特觉得，仅仅是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就能让他的心口莫名地生出一股怒火。
“别笑了，真恶心，一点都不像个人。”
斯卡雷特强压着怒火。
“会吗？”
苍华的笑容不减。
“你和那个蓝发小子说话的时候比较像个人。”
“也只有他而已。还有，生气的时候不表现出来一点也不像你，斯卡雷特。”
苍华依旧微笑着，就像是在嘲讽着斯卡雷特——“我已经看透你了”一般。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在夕阳下的走廊中响起。
“多谢体谅！”
甩下这样一句话，金发的少年头也不回地径自离开了学园。
……
…
“证件。”
“……”
斯卡雷特很生气。
天色已经入夜。从学园离开后，他一个人在街区闲逛到了晚上七点，接近门限的时间，才回到了能力者的管理组织——那个“默示录研究所”为他们能力者所准备的专用宿舍楼。
然而他心里的那股烦躁的感觉却始终压不下去，就连此时在宿舍楼门口的例行检查的机械声都让他感觉十分聒噪。
“证件。”
毫无感情的机械音重复着。
“啧……”
咂了咂嘴，斯卡雷特从怀里取出一张卡片，携着赤红的火焰狠狠地拍到了门边的显示屏上。
“代号‘炽焰’，等级A，契约者苍华。能力验证通过。”
“烦。”
或许是在验证时再一次听到了苍华的名字，他的心情似乎更差了几分。
在之前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的心里不止一次的出现过向研究所提出解除契约的要求这个选项，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那个孩子，应该不是无药可救的那类。”
脑海中浮现出苍华那张营业式微笑的脸时，斯卡雷特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戴着那样坚固的面具，那个孩子，想必是有什么隐藏着的苦衷吧。
这数日间的观察，他并不是只做出了关于苍华天赋的判断。虽然总是戴着那个微笑的面具，但斯卡雷特可以看到的是，苍华从不吝啬对别人的帮助，不止是对神乐千代的关心，其他同学或是老师遇上的困难他也从不拒绝施以援手。
他一直拒绝着别人的善意，却从未停止对别人的善意。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斯卡雷特可以确定的是，苍华绝不是个会沉溺于惰性的人——否则，他根本连那些事情都不会去做。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决定，再对自己的这个相性糟糕的搭档多观察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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