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灵”本是个不存于世的名词。
或许异能者的历史与人类一样长，但不管怎样，在某个时间点以前，他们并不为人所知。魔法、巫术、不祥之人——历史与传说的边角可以寻觅一些相似的痕迹，所有描述都显得神秘而模糊不清。没有一个故事能清楚地显示那些“不寻常的人”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没有一个故事能清楚地解释那些奇异现象。
进入现代文明之后，这种矛盾与差异逐渐变得无法掩饰。
约两百年前，“雪绎”正式宣布成立，之后“灰灵”作为一个专有名词才正式出现在大众的视野。
人们应当是惧怕灰灵的，然而更多的时候没有人关注他们，毕竟雪绎一天到晚紧关大门拒绝迎客，也不会出来干扰普通人的生活。而另一方面，人们其实很不待见灰灵，雪绎之外的环境对异能者实在称不上友好。
袁轩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仅仅是因为异能者与普通人的差异，一切远不至于演变成如今的形势——这种同生活在一个世界，却近似于完全分离的形势。
这本是他记录下来打算进入雪绎后一定要搞明白的问题，现在嘛……能不能进去雪绎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我说……”
“闭嘴。”
袁轩的脑袋此时十分混乱，但一个迫切需要解答的疑问还是从一片狼藉的思维中跳脱了出来——这儿居然有电？不过，阿越显然不打算向他解释些什么。他们已经离开了刚才那片区域，环视四周，应当还是在地铁站里——当然，没有列车经过。
棕发少女的脸色并不好，她时不时对着手腕上的通讯器说上一句，除此之外就沉默不言。袁轩有一箩筐的问题，看着对方铁板一样毫无变化的表情硬是全憋回去了。
现在逃还来得及吗？袁轩觉得这样下去不仅无法得到解惑，还会被身边的冰山冻死在路上。
“嗯？”
阿越突然在屏蔽门前停了下来。袁轩看了看脚下标出的等待区域，又瞟了眼阿越的脸，硬着头皮问：“怎么不走了？”
少女回头凶恶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等车。”
说完她看了眼通讯器——也就是腕上的电子手表，只是结构稍显复杂。
等车？袁轩穿过透明的玻璃看向阴暗的轨道尽头……难道她的意思是这个地铁站实际上没有被废弃？不会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车站里响起了本不该有的呼啸声。
列车由远及近、匆匆驶过二人眼前，随即稳当地停下。车内灯火通明，却不见一人。
袁轩睁大了双眼，呆立在原地不能动弹。
“惊讶”这个词已经完全无法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了。如果非要说点什么的话，大概就是“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雪绎学院对异能者不理不睬。
无法理解一张地图竟然都能对人颐指气使。
无法理解坚实的地面被轻易破坏。
无法理解地下有一大片废弃空间。
无法理解怎么有人一见面就要夺人性命。
无法理解这无一丝人气的地下有少女能轻车熟路地行走自如。
无法理解一个理应被废弃的地方有电，还有地下交通。
无法理解地铁是空的。
而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这一切居然都被他！在同一天！碰上了！
袁轩是不信神的，现在他却想求个护身符来去去自己的霉运。
“还愣在那儿干嘛？门要关了！”
阿越喊了一声让袁轩回过神来。本能的紧张感驱使着他赶紧冲了进去，还未站稳，门就在他身后合了起来。
地铁再次启动。
进去之后阿越就抱起双臂靠在柱子上，车上一个人都没，她却也不坐。那两把恐怖的凶器也不知道被收在哪里，袁轩现在看不见它们的身影。想想那可怕的锋利度，他决定还是不要问少女任何问题。
袁轩朝两边的车厢来回看看，发现真的没有任何人。
话说回来，有人更糟糕点？
他不知道这辆车的目的地是何处，也不清楚此行将要消耗多长时间，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从混乱的信息中整理目前为止得到的情报。
跟阿越通过话的有两人，说不定还有更多人。从她提过的那些奇怪的名字看来这些人大概有分成不同的组织，似乎还有敌对关系。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多人呆在这鸟不生蛋的地下做什么？探险？寻宝？总不可能住在这儿吧。
等等……其实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就在地下。
袁轩明白让他果断定下结论的不是思维惯性，而是自己那不定时会出现的直觉。一般来说，它还是十分可靠的，比那满嘴胡话的不靠谱地图要可靠多了。
如果靠近雪绎的地方聚集着一大票有奇怪能力的人就太难以解释了。按照袁轩——以及其他所有外界人士——的认知，雪绎会无条件接收所有异能者，那么这群人离雪绎如此之近，为何非要偷偷摸摸地待在地下？说他们是普通人袁轩一万个不信，纵然阿越表现平常，她的话语之间却并没有对异能的陌生与惊讶感。一个对异能者完全不了解的人在见到袁轩的能力时绝对不会有那样的表现。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也说得通。袁轩郁闷地盯着自己的手心——他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没有被雪绎接收的异能者”的例子吗？
……算了，线索太少，光凭想象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车到山前必有路，听通讯器那端也没有刁难的意思，否则他也不会跟棕发少女和平（姑且算是）地共处一室了。
袁轩认为这群人想必对自己也抱有疑问，就算对方人多，把握好这一点应当也能全身而退。况且，这些人跟自己也并不是毫无关系，别的不说，阿越的态度就很可疑。
少年刚如破罐子破摔一般闭上眼睛欲图休息一会儿，车就停了。袁轩将身体从椅背上挪起来，不解地看向沉默了一路的少女，后者没说话，径直走下了打开的车门。
袁轩迅速追了上去。
一下车，他又被吓着了。袁轩已经懒得计算今天他受刺激的次数。
五分钟不到的地铁穿越的仿佛是不同次元的墙壁。比起之前那片区域的冷清，现在抵达的地方就如同另一个世界。
首先，此地不仅有人，还有“生活”的气息。
袁轩眼前穿梭着三三两两的少年少女，他们年纪都不大，但很多人看上去不太健康，没什么精神气。
他把目光转向四周，发现这里居然配置了自动贩卖机，还有几个垃圾桶。不管设施多么简陋，至少表明有人在使用。
不远处的墙上挂着一块很大的白板，上面用各色油性笔写着大大小小的词句，像一幅拙劣的街头艺术品。从袁轩的位置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斗大的“WHITESNOW”。
他正想走过去仔细看看，就被另一个方向的喧闹声打断了兴致。
“这是真的吗？太好了！”
“我就知道你能办到！”
不同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叫嚷着类似的话语。
袁轩才注意到原来他右手边几米远处聚集着一群人，或者说，这个空间内大部分人都集合在那里，围绕在一个人身边。
那个人——袁轩在人群中第一眼便注意到了他——并不是很高，甚至比周围许多男生都要矮，却显得十分瞩目，一身纯黑的服饰也掩饰不了他是这里的核心。面对周围人不厌其烦的重复语句，他没有笑，也没有打断和拒绝。
似乎是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注视，那人突然回头，目光正好与袁轩对上了。
袁轩有些不自在起来。世人都说眼是心之窗，但那人漆黑的双目让他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同时又想看看到底蕴藏着什么。
他转头想问问阿越，发现她早已经走了过去。
只见那二人小声交谈着，期间阿越还往袁轩这边指指点点了一番。过了一会儿，围观群众就散开了，黑发的少年朝袁轩走了过来，阿越则单手叉腰站在原地。旁观者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没有驻足停留的，他们最终都从各个通道离开了。
少年走到袁轩面前，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袁轩有种错觉，好像自己才是仰视的那一方。
“我是C。PRE地下行动组织‘白雪’的——”袁轩注意到对方停顿了大约半秒的时间，“——成员，白伽罗。”
袁轩没有听懂那一大串名号，他也不在意，想必对方也没打算让他听懂。袁轩伸出手跟对方敷衍地握了下，谨慎地回答：“你好，我的名字叫袁轩。”
白伽罗点了点头。“欢迎来到B区。”他说，似乎也不想解释B区是什么，“如果你愿意，我们会派人带你逛一逛。不过，在那之前——”
袁轩觉得刚刚感受到寒意加深了。他正被白伽罗从头到脚打量着，就像一条被压在砧板上待宰的鱼。
如果眼神能当作武器，想必也就这个效果吧？
黑发少年没在意袁轩向后退了一小步的动作，他用轻微又清晰的声音宣布：
“在那之前，我想跟你打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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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C.PRE的读音为['siːpreɪ]。
一旦内容检测过后英文句号就会变成中文句号，强迫症感觉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