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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迦勒三人乘坐计程车来到医院，直奔拉贵尔所在的16号病房。远远地，他们听见从病房里传出噼里啪啦的各种东西被狠狠地摔碎的响声。
拉贵尔在里面愤怒地吼道：“你给我滚出去！快滚！”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满脸疲惫的医生从里面狼狈地走出来。医生的双眼因为劳累而发红，干瘪的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歪歪斜斜地挂着，其中右眼的镜片已经被打碎，裂成一朵花。
乌利尔走过来，关切地问：“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医生抬起红肿的双眼，疑惑地看着她：“你是？”
“我是里面那位病人的家属。”
医生明白似的点点头。
“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乌利尔担心地问道。
医生沉沉地叹口气，说：“我们已经尽最大努力了。但是因为送来的时间太晚，耽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所以……”
“所以怎样？”
“毒药的效用渗入他的下半身。他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再没办法走路了。”医生说着，扶正眼镜，从她身旁走过。
乌利尔呆立在原地，像肺里仅有的空气被抽掉，不知所措。
米迦勒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走进去吧。”然后他打开门，走进病房。
病房里一片狼藉，仿佛强盗过境。地板上布满乱七八糟的东西，摔破的水杯、扔掉的食物、撕碎的纸张等等。拉贵尔双眼无神地背靠在白色的墙壁上，双腿被厚厚的被子盖着。一旁的凌子牧蹲在地上收拾清理着地板，看见他们进来后，无声地点头致意。
米迦勒走到拉贵尔的床边，目光温暖，沉默地注视着他。
“我双腿废了。”拉贵尔说。语气像在述说与自己无关的事。
米迦勒点点头，说：“我知道。”
“我双腿废了。”拉贵尔又重复一遍，声音稍稍大一些。
“我知道。”
“我双腿废了！”拉贵尔再次说道。
米迦勒没有再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废了废了！我腿废了！”拉贵尔激动地说着，发疯般用拳头凶狠地砸自己的双腿。
米迦勒握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拥入怀里。
拉贵尔靠在他的肩头，苦涩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以后就是你们的累赘了。”他泣不成声地说。
“这个累赘，我们愿意永远背下去。”米迦勒说着，更用力地抱住他，“我们已经失去了拉斐尔，不能再失去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站在门口的乌利尔早已哭成泪人。一天以来沉重的压抑感像条铁锁链紧紧勒住她的喉咙，令她快不能呼吸。她掩面背过身，双肩因哭泣而颤抖着。
雷米勒走过去，安慰地将她揽入怀里。
良久，等拉贵尔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后，米迦勒才松开双手，抽几张桌子上的抽纸，帮他轻轻地拭去脸上的泪痕。
身后，凌子牧走过来，向他投以询问的目光，说：“组长，能出来一下吗？”
米迦勒点点头，然后跟在凌子牧的身后走出病房。
雷米勒看着他们两人离开时暗淡的背影，心脏莫名地收紧，像被细线缠绕数十圈，虽用力不大，却无从解开。
大概半个小时后，拉贵尔疲倦地进入梦乡。乌利尔坐在他的身旁，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眼中露出爱怜的眼神。一旁的雷米勒倚在墙壁上，沉默地望着窗外随风摇摆的树叶。半绿半黄的树叶打着转，飘到地面上。
米迦勒推开门走进来，脸色无奈而落寞，两只眼睛像是被锁在秋日黄叶满天飞的哀景中。
“子牧呢？”雷米勒问。
“他在医院的门口等你。”米迦勒收敛住眼中的情绪，回答道。
“等我？”
“嗯。”顿了一下，米迦勒说，“我已经同意他的请求了，待会你不用再劝他了。他有属于他自己的自由。”
“什么意思？”雷米勒疑惑地问道。
“你见到他就明白了。”米迦勒似乎不愿多说。
雷米勒困惑地看着他，如坠五里雾中。于是，他只好走出病房，向医院的门口跑去。
凌子牧穿着白色球鞋，黑色牛仔裤和黑色T恤，若有所思地站在医院的大门前。远远地，他看见雷米勒向他跑过来，于是用力地挥了挥手。
雷米勒走到他跟前，担心地问：“怎么了？看组长的样子，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凌子牧认真地看着他说：“谢谢你，雷米勒。”
“你突然谢我干什么？”
“因为害怕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雷米勒看着他郑重其事的神情，心中突然生起不好的预感。
“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虽然现在说有些残忍，但这是没有选择的事。”凌子牧说。
雷米勒的心脏上悬挂起一颗沉重的铁石。“可以以后再说吗？”他问。
凌子牧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要离开米迦勒组。”
“什么？”雷米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说，我要离开米迦勒组。”他重复道。
雷米勒看着他，嘴角勉强拉扯出笑容，说：“你在开玩笑，对吗？”
“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雷米勒脸色变得落寞，一时无言。
“对不起。”凌子牧说。
“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时候离开？拉斐尔死去，拉贵尔双腿残疾，而你也要抛下我们。”
凌子牧看着他那令人心碎的目光，感觉自己的心脏像在被人一针一针地扎着，每一个伤口都淌出鲜血。但是，他只能再次说一句：“对不起。”
“没有反悔的余地吗？”
凌子牧摇摇头。
“那你之后去哪里？”
凌子牧犹豫了一会儿，说：“撒旦组。”
“原来如此。”雷米勒说着，自嘲地笑笑，“和他们比起来，此时的米迦勒组的确算不得什么。”
凌子牧沉默不语。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雷米勒说着，哀伤地看着他，“你有过那么一刻把我当朋友吗？”
凌子牧没有回答，只是埋下头，不再看他含刺的目光。
“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不要为敌。”雷米勒说着，转身走进医院。
车辆从马路上急速开过，刮起一阵又一阵的凉风。凌子牧看着他离开时决绝的背影，忽然有种秋天提前到来的错觉。
对不起。他在心里再次对雷米勒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