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拥有异能的？
“从小就知道。从我有意识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拥有一项奇特的能力。那时候，我以为每个人都是这样，大家都拥有异能，这并不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所以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不想提起罢了。
“直到十二岁那年的一个炎热的夜晚，我才发觉其中的不寻常。
“当时我住在高高的围墙里面，和其他被遗弃的孤儿一起，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看不到时间流逝的尽头。每天凌晨从阴暗而狭小的房间醒来，然后叫醒同床的其他孩子，一起去领早餐吃。星期一至星期五的早餐都是清一色的稀饭油条，只有周末的时候会多发一个鸡蛋给我们。吃完早餐后，去教堂冥想。
“当我们假装虔诚地闭上眼睛后，一个疲惫的声音会说：“你们都是被社会遗弃的孩子，是上帝拯救了你们，所以你们要怀有一颗敬畏之心。”每日都会重复这句话。
“之后的时光便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有时会吃午饭，有时不吃，反正都是些残羹冷炙。
“夜色降临后，我和其他孩子又挤在一张窄小的木床上睡觉。
“那天晚上，天气出奇地炎热，而房间里又没有任何散热的设施，所以一向怕热的九号完全无法入睡。睡不着的他也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一直在我身后左右摆动，使得老旧的木板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我实在忍受不了，便转过身，对他使用了异能，让他晕了过去。
“对，正如你所了解到的那样，我的异能是使人产生意识上的空间扭曲感。
“那天晚上，我的行为恰巧被从窗台旁走过的神父看见。后来，我被关进黑屋子里，不吃不喝，整整两天。
“几天后，我被放出来。一对我从未见过的凌氏夫妇把我领走了。他们说，从此我是他们的儿子。
“此前，我一直是作为一个代号，或者说一个数字活着，但从那以后，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凌子牧。
“正如你说的，我的确害怕过自己的能力，但那是在我了解到原来异能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的东西之后，原来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恐惧并憎恨着拥有异能的少数人。自从我被寄养到新的家庭后，我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异能。毕竟一不小心，这东西便可能招来杀身之祸。那时候，我才12岁，却要学会欺骗身边的所有人。不过幸好，我的异能并不难控制。难控制的是欲望。欲望这种东西你根本拿它没办法，但是为了生存，不到紧要关头，我是绝不会使用异能的。
“你问我为什么当初要跟着雷米勒？因为他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同类，我在他身上找得到安全感。安全感这东西，很微妙，很难得，即使生活在富有的凌氏夫妇的家里，我都不曾体会到那种感觉。
“我承认，我是在利用他，利用他踏入异能者的世界，利用他往上爬。毕竟一个人在这世界上单打独斗根本不会有活路，如果能找到伙伴，大家联合起来，说不定就能不用害怕那些一直把我们视为敌人的人类的大多数了。
“雷米勒一直以为我们俩是因为两年前的那次偶然的意外相遇的。其实在那之前，我就注意到了他。我曾几次看见他在学校门口等蔺汐，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有某种特殊的关系。
“一个晚霞似血的傍晚，出于好奇，我跟踪了他几里路，竟然看见他为了金钱在一个小巷里与一群人相互殴打。本来处于劣势的他突然发疯般扯下自己的左手臂。那条左手臂在离开身体的一瞬间，发出诡异的淡蓝色光芒，然后变化成一把锋利的日本武士刀。原来，我们是同类。
“那一刻，我就清晰地预感到，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点上，我们两人的命运之线会有一个醒目的交叉点。
“只是没想到，这个交叉点来得如此之快。
“喂，你去哪里？不继续审讯吗？你不要走，一个人待在漆黑的密室里很无聊的。
“如果是两年前的自己，在这种黑暗的地方待上十天，估计会疯掉吧。可是说实话，经历过这么多事后，我都快忘了两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时光倒退到两年之前，回到那次意外的相遇。
两年前的夏末，城市中心大厦第256层的一间总经理办公室里，因为棕色的窗帘被严密地拉上，所以一片阴暗，且无比安静，像深海海底，只听得见一位肥硕的中年男子沉重的喘息声。穿着昂贵西装的中年男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墙角，全身发抖，惊恐地看着眼前拿着武士刀的独臂少年。这个少年名叫雷米勒。
雷米勒一声不吭地举起锋利的武士刀，往中年男子的身上轻轻一挥，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身体贯穿，砍成两半。刀上没有留下一丝血的痕迹。
他把武士刀接在失去手臂的左肩上。刀柄竟与肩膀严密无缝地粘连上了。紧接着整把武士刀从上至下变换成骨头，骨头上长出血淋淋的血肉。很快，完整无缺的左臂形成了。
雷米勒简单地活动了下左臂，走到窗户旁，直接扯开窗帘。刺眼的阳光如高空的风一般热烈地灌进来，照在躺在血泊中的中年男子的尸体上。
雷米勒打开窗户，轻松地一跃，跳了下去，稳稳当当地落在寂静无人的小巷中。这时候，蓝色牛仔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通电话，说：“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你商业上的死对头再没办法跟你作对了。请把剩下的钱打到我们小组的账户里。”
“好的。多谢帮忙。”对方说，然后挂掉了电话。
雷米勒把手机放回裤兜里，突然听到身后冒出野兽般粗狂的呼吸声。紧接着，还未来得及反应，后颈就被尖利的爪子划出几条长长的伤口。他回过头，惊讶地看见一头本该绝迹的体型庞大的刃齿虎。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长发男子从刃齿虎的身后走出来，怨恨地看着雷米勒。
“雷米勒。我来为亚洛报仇了。”他说。
“你是亚洛的手下兽人？”雷米勒说着，发觉脑袋突然产生眩晕感，眼前的一切都摇摇晃晃的。这时他才注意到，刃齿虎的爪子上有毒。
兽人在刃齿虎的耳边压低声音下了几句指令后，那头刃齿虎就一步步地向雷米勒逼近，目光冷酷而锐利，厚重的喘息声滋生出密密麻麻的恐惧。
雷米勒清楚中毒的自己根本无力战斗，于是假意向前攻击，实则转身逃跑，跑出小巷，来到人潮拥挤的街道。
刃齿虎居然跟了过来，将街上的人群吓得立即恐慌地逃散开。一些人围在不远处，用手机将这头远古猛兽拍了下来。
兽人疯了吗？这样下去，异能者的秘密就要被曝光了。雷米勒这样想着，依着墙壁拐进另一条小巷。
脑袋越来越晕，像在里面煮了碗浆糊，身体也越来越不听使唤，快要缴械投降。雷米勒趁着自己还有些力气，用力地跳进一堵高高的围墙里，来到一个陌生人家的花园里。他迈着像注了铅的腿踉跄地往前门走去，结果没走几步，就晕倒在地。
S市某街道突现远古猛兽的新闻在网上传播开来，迅速成为各大新闻网站的头条。许多目击者上传了他们拍到的刃齿虎的照片。一些人对这个新闻深信不疑，甚至开始鼓吹时空错乱的谣言，更多的人则把这个新闻当成一次炒作。
正低着头，在化学课上玩手机的小胖也看见了这个新闻。他的微博首页快被刃齿虎的獠牙刷屏了。他点开一张刃齿虎的照片，放大，仔细地看了看，觉得图片中刃齿虎所在的街道竟有些熟悉。于是，他轻轻地推了一下身旁用手支着下巴，在化学老师的唾沫中昏昏欲睡的凌子牧。
“子牧，这不是你家附近的那条街道吗？”小胖压低声音说。
凌子牧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接过手机，瞄了一眼，说：“好像是的。”然后他轻触一下屏幕返回，点开新闻的链接，将整个报道读了一遍。
“这些照片看起来不像P的，不会真有其事吧？”小胖问。
“就算照片是真的，照片上的猛兽也不一定是真的。你看，那些目击者居然说，猛兽最后凭空消失了。他们以为这是在玩穿越呢？我看，这多半是个炒作事件。那条街道可能最近会搬来许多新商家吧。”凌子牧说着，发现小胖早已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直勾勾地盯着讲台。
原来，小胖的女神蔺汐此时正在讲台上答题。
蔺汐是班上的化学课代表，面容姣好，虽不至倾国倾城，但至少赏心悦目。平常她总是典型的黑长直的发型，穿着日系碎花长裙。一颦一笑，都能令小胖呼吸急促，面红耳赤。
凌子牧只好对着小胖看痴的神情翻个白眼，然后继续用手支着下巴睡觉。
放学后，凌子牧直接回家。当他站在门前，从黑色的双肩背包里拿出钥匙时，突然发现房子右侧的草丛里隐约可以看见一双白色的板鞋。他疑惑地走过去，赫然看见一个陌生的少年趴在地上。少年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已经洗得发白的淡蓝色牛仔裤，后颈还留着像被尖爪划伤的几条血痕。
“你还好吗？”凌子牧尝试着问道。
少年没有反应。
“对不起了。”凌子牧说着，踢了踢少年的腿，但少年的身体依旧纹丝不动。
不会是死了吧？凌子牧怀疑道。他把少年的身体翻过来，心里吃了一惊。这不是那个放学后常来学校门口等蔺汐的异能少年吗？
他用食指检查少年的呼吸。呼吸顺畅安稳，是熟睡时的节奏。
凌子牧皱着眉头思索了下，还是决定把他扛回屋。少年看起来身材瘦弱，体重却不轻。凌子牧费力地把他扛到客厅宽大的欧式沙发上，长舒一口气。这时他注意到，少年裤兜里露出一张照片的一角。
他取出照片看了看。这张照片大概是几年前照的，上面那两个人的面貌已与如今有些不同。但即使如此，凌子牧只需一眼就能认出他们。因为他们一个是此刻躺在沙发上的少年，另一个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蔺汐。照片上的他们似乎是在野餐，广阔的草原，美味的食物，以及他们那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等待少年醒来的间隙，他去浴室简单地冲了个凉。盛夏时节疲惫的倦意被哗啦啦的水流带走，流进下水道。冲凉完毕，他围着浴巾走出来，却发现躺在沙发上的少年居然消失无踪了。窗户开着，有微风徐徐地飘进来。
玻璃茶几上留着一张字条：
多谢，我已无碍。
——雷米勒
凌子牧走到窗户旁，向外望去。街道上一片车水马龙的景象，潮水般的人群中捕捉不到那个名叫雷米勒的少年的身影。
“竟然就这么一走了之。”凌子牧不满地嘟哝着，但嘴角立即又勾起笑容。不过没关系，对你很重要的照片在我手上，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从凌子牧家离开的雷米勒正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走着，时刻谨慎地提防着身后陌生的身影。
牛仔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乌利尔的来电。
雷米勒接通电话，说：“怎么了？”
“你没受伤吧？”充满关切的温柔女人的声音。
“你已经知道我被亚洛组的兽人偷袭了？”
“果然他们已经开始复仇行动了。”乌利尔说，“我们刚才调查到，这次委托你暗杀中心大厦高层人员任务的人和亚洛组的人有某种深层次联系。所以我猜测他们定会趁此机会对你下手。”
“还好我没事。当初我们组的人合力将亚洛组的老大亚洛杀害时，就已经料到会走到这步。我倒想看看，亚洛的手下会对我们进行怎样的复仇。”雷米勒说着，侧过头看向车辆如水流般的马路。
一辆红色跑车从他身边急速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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