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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围观了太阳马戏团班主父女间的争执以后,雅儿总觉得脑海中有些什么东西似乎呼之欲出,只不过她还无法正确的说出它们的名字。
有一天她遇见了也在山林间无聊徘徊的红发少女菡娜,一个念头立刻从她心头升起。
她邀请菡娜一起去山顶看云。
雅辛托斯冬日的山顶云海涌动。云层用各种姿态逼仄翻涌而来,变幻着不同形状,又仿佛在述说着不同的故事情节。当你忽然明白回味,它又瞬间消散。在山顶观看云海,就如同观看一场让人全神贯注目不暇接的大戏。
骄傲的红发少女也在这自然的奇迹面前惊呆了。
“说到表演,”雅儿敬畏的说,“没有比这造物的奇迹更精彩的了!”
菡娜久久不能言语。慢慢的她舒展四肢将身躯伏贴在岩石间。她的姿势像是在表示臣服,又像是抒发着内心的虔诚。她的动作如此自然优美,如同这自然展示给她的一样她也回报以展示她天赋的才能。
半晌她才起身,“的确不同凡响。”她垂下了傲慢的眼睛。
雅儿却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要折损你的骄傲。我只是希望这一幕能对你们的演出有所帮助。我喜欢你的表演,菡娜小姐。如我说过的那样,你的表演变幻莫测如同云海,也必定可以带来如云海带给我们一样的震撼!”
“可是,”菡娜掀了掀眼皮,“我没有舞台!”仿佛被触痛了心事,她叹了口气,“假如云海弥散人间,也翻涌不出什么浪花来啊。”
“我觉得,可以试试!”雅儿说,“在马戏团!”
“那天你也听到了!我父亲反对。而且他说的没错,马戏表演没有加台词的空间啊!”
“可是又有什么比马戏表演更梦幻呢!”雅儿认真的分析,“那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可以重新编写规则的世界。那个世界就像云海没有形状,可以任凭幻化想象。还有哪个舞台比这里更自由呢?”
雅儿声音中的热情感染了菡娜,一旦她领悟到雅儿的意思,娇媚的大眼睛里也不由放出光亮来。
“可是,怎么解决台词问题呢?”
雅儿想了想,“可以用绘画!用绘画当做和观众沟通的语言,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想象的世界!”
这两个极具艺术天赋的女孩儿一拍即合。很快折腾出一个方案来。由菡娜设计情节和表演,由雅儿草图背景,她们的剧本很快被送到了太阳马戏团的班主、菡娜的父亲红头发盖利手里。
老头儿手捧着并不太厚的草案绘本,里面在精美的背景上详细的标注着舞台走位和表演方式,他读着读着手指开始有些颤抖。“妙啊!”他终于大声赞叹道,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我想我愿意尝试一下,”老头儿看着日渐长大的女儿,想起自己从民间卖艺走向马戏团班主的人生,“过去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未来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于是菡娜获得了这个构思的负责权。为了这个新的演出项目,太阳马戏团决定暂时在安提孙扎营驻留,这意味着他们将损失未来一段时间内巡回演出的收入,只为了排演一场新的、别出心裁的表演。纵然获得了盖利的支持,但菡娜仍然背负了巨大的压力。
“你会成功的!”雅儿鼓励着她。她们已经成为亲密的朋友,而雅儿在这个项目上也并不轻松。虽然她不是马戏团的成员,却应邀负责所有舞台背景的设计。
她们的故事取材于雅辛托斯森林的名字。雅辛托斯是神话中的美少年,受到太阳神阿波罗和西风神泽费罗斯的爱慕。两只神祇为了争夺和雅辛托斯交朋友的机会进行比赛,结果西风神输了;阿波罗获得了亲近雅辛托斯的机会,并且很快和雅辛托斯形影不离。嫉妒的西风神吹落了阿波罗游戏中掷出的铁饼,砸死了雅辛托斯。阿波罗悲痛无比,这时在雅辛托斯的血泊中,长出了拥有世界上最芬芳气味的花,以雅辛托斯为名,即为风信子。
这个传说古老而为人们熟悉。但在雅儿设计的绘本中,用大量的笔墨描绘了雅辛托斯和阿波罗在山林中自由嬉戏的场景,温泉边水泽之神宁芙们在歌唱,林子里畜牧精灵芳恩们在跳舞,音乐和舞蹈把阿波罗神与心爱的美少年之间的友谊衬托的出尘离世,仿若潺潺流水、林间鸟语花香般美好隽永。雅儿自幼在雅辛托斯森林长大,这些画面正是她最熟悉最亲切、如同血液一样深淌在她身体里的记忆。画出来当然不费吹灰之力。而太阳神和美少年之间的友谊……自由自在的和喜爱的伙伴一起徜徉在森林中的生活是多么美妙!这种美妙恰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能寄予在郁郁的树林和涓涓的溪水中,在疏落的阳光和顽皮的微风里。
菡娜在看到这些绘本的初稿时就被深深震撼。这画面间的美丽灵动让她生出尽力表现的渴望,仿佛内心伸出无数委屈想要述说自己。但她不懂为什么这么美丽的画面由始自终却藏着浓浓悲伤。
“因为阿波罗是神,而雅辛托斯却是凡人。雅辛托斯固然美丽非凡,但也只是阿波罗打发无聊日子里的玩伴。纵使不死,也终有一日会被神所遗忘。”
菡娜心神领会,“所以从雅辛托斯血泊中长出的花,貌不惊人,却有着世界上最持久的芳香。难道,这是雅辛托斯没有说出口的诉求……”
“他们的友谊虽为嫉妒所伤,可恰是如此,反而成全了一段佳话。如若不是这样……”菡娜摇了摇头,“世间无情事却也太多了,不少这一桩。我懂了,所以这个故事这样悲伤,却也这样甜蜜。”
草案绘本仅仅是底稿,要想把它搬到舞台上并取得感染观众的力量,还需要付出巨大的心力。雅儿几乎用了她全部的时间在设计和制作舞台布景。虽然马戏团原本的剧务也在帮忙,但没人能真正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因而没人能真正替她分担。
马可看到他的朋友这样投入,感到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她的才华又有了施展的空间,而担心的是她瘦弱的身体因疲惫而日渐憔悴。而他和普帕少爷也面临着假期结束、马上要返回都城的校园。
“如果我没有机会看到你们的这场演出,我一定会抱憾终生!”临行前一天,马可郁闷道。
“你一定会看到的,少爷。”雅儿安慰他,这些日子的劳累使她的嗓子微微沙哑,因此不得不放低了声音,却显得格外的温柔,“老班主说如果我们做成了,他一定会带着这剧目演遍全世界的!无论你在哪里,都能看得到。”
“但我还是想在安提孙看你们的首场呢!”马可依旧闷闷不乐。
雅儿为他的孩子气笑了。其实,看不到也好。就不会知道貌似不经意的背后是怎样的呕心沥血。那芬芳的风信子花背后不仅仅是美少年的生命和鲜血,还有他一生的荣耀和欢乐。而高高在上的神,即使你纡尊降贵,你所能给予的,却也不过只是这一季的温暖和一时的悲伤。情愿你渐渐忘记了吧,只让花香留在人间,作为我生命最后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