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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辛托斯的生活依然日复一日的平淡安宁。雅儿最近开始尝试练习画油画了。这对她来说一种崭新的、流程复杂而具有挑战性的画法。她从一本书上看到,却因为材料的缺乏而一直不能动手。为此她准备了很长时间。首先她必须得自己动手制作画框和画布,因此一段时间常见她出入村里的木匠家。画布所需的亚麻布倒是简单,但制作画布需要的底胶使她费时许久。最后她找到一个好办法,将羊皮纸用清水浸泡、加热融化,得到了需要的底胶。把底胶平整的刮到绷好的亚麻布上,干透后再用砂纸打磨,她的画布就初步准备好了。但这种办法所费不菲,特别是需用的羊皮纸比较难求。后来她又尝试了另一种办法,用木匠家讨来的废旧木板,刮上厚厚的熟石膏,直接做成石膏画板。石膏粉价格便宜,只在村里的泥匠那花费一个铜板就可以买一大袋了。
然后就是颜料和画笔。小马可少爷这些年陆续送给雅儿一些颜料、彩色铅笔和刷毛笔,但不成套也不齐全。雅儿自己用各种型号的刷子改制了几只画笔,虽不趁手也能凑合用。但颜料却令她发愁。于是她找到一把碾锤,准备了一堆玻璃瓶子,打算自己制作颜料。
她漫山遍野的寻找各种颜色。雅辛托斯的森林就像一个大宝库,雅儿越深入的认识它就越感到惊喜。她试了各类土壤、矿物质、花瓣、枝叶、动物皮毛,凡是具有颜色的东西,用碾锤细细磨成粉,然后加入蜂蜡和亚麻仁油继续研磨调和,这样果然得出了浓稠的油画颜料。为了获得更多的颜色,雅儿几乎用她的全部时间和心血在森林里寻觅和尝试。除了一点点睡眠时间,她几乎日夜不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用什么材料研磨、如何用几种已得的颜料调制新的色彩。开始她只得到一些例如红褐色、棕黄色、朱红色等常见的颜色,后来逐步调配,色彩竟也日渐丰富起来。
这期间,若她也有停顿下来的时候,那就唯有安提孙的信使带来小马可少爷消息的时刻了。
小马可少爷走后,如他自己承诺的,时常有带信回来。但无奈的是,这些“信”经常只是只字片语,类似“最近太多好玩的事情发生,我现在急着去参加球赛”,或者“给你带去一本佛朗索瓦米勒的画册,祝好”等等,有时候甚至只有礼物连张字条也没有。雅儿起初有点小小的失望,后来也习惯了。她会收下信使带来的礼物和字条,笑着说谢谢。
有一次,信使带来口信说:“马可少爷希望你能给他一封回信。明日这个时候我来取可以吗?”于是那一日雅儿什么也没做。她爬到高高的山顶,在多刺松柏的盘错枝芽下坐了一日。
她本想认认真真的好好写一封信,但数次提笔之后又搁下。她有千言万语却觉得无从下笔。最后,她写道:
“雅辛托斯的天气非常好,山中百花已经盛开。我们都在期待新一度花庆日的到来。”然后,她想起他们初次缔结友谊的那年花庆日的化妆舞会,他的棕色的玻璃珠般的眼睛,和她别在襟前的那朵绽放的白色风信子花。
她默默的把信纸收起来,重新拿出了画纸和铅笔。没有什么比画笔更适合做她的语言,更能表达她的心情了。铅笔画她已十分熟练,但这次她却没有画太多的线条,只是简单勾勒稍加修饰,不一会儿就完成了这幅画。
信使把这封“回信”交给马可少爷的时候,他正和新朋友赛马回来。因为一身臭汗,他把家中返回的信件手伴随手搁在写字台上,急冲冲的沐浴去了。接着,他又接受了友人的邀约在他们家新起的别院里共享晚餐。等他再次回到写字台前发现还有家书尚未阅读时,他已经倦意滚滚挡都挡不住了。
他打了个哈欠,心想:明天早晨起来再看信吧。
第二天是个上学日,天刚亮马可少爷就被窗外小黄鹂儿的鸣叫声吵醒。在暖融融的被窝里他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还有信没读。他伸手抄起写字台上的那一摞,猫着身子斜躺在床上开始拆信。他先看过父亲的信,叮嘱他要好好学习修身养性,然后是母亲的信,絮叨了想念之情和家中大小琐事;然后他打开了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是一幅简单的彩色铅笔画。
那是极其素雅的一朵白色风信子,线条简单利落,落笔不多。一阵晨风吹过,小马可却好像闻见了风信子独特的清香。小马可少爷笑起来!虽然没有署名,但这笔触他再熟悉不过,是雅儿!
他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在写字台上翻找纸笔。他好像好久没和雅儿好好说过话了。其实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她分享呢!
“亲爱的雅儿,
抱歉许久以来没能好好写封信给你。因为我在这里的生活实在太忙啦!
我们每天的课程都很满,在这两年预科里我们要学习语言、历史、宗教和数学。然后才有可能通过大学的入学试。虽然竞争激烈,但同学们大多很友好。我结交了许多新的朋友,当然他们都还不能像你那么贴心!不过由于我们整天在一起学习,我们有很多机会互相交流彼此的思想。他们都是非常有志向的人,其中有一些已经明确了毕业以后将如何为国家和人民效力。他们也非常有趣,我们在下课以后总是会聚集在学校后面的花园里,进行一些颇为好玩的争论——当然在不影响大家友谊的前提下。我们在休息日也时常会有一些赛马和踢球的比赛。赛事有时非常激烈,连那些成年的先生们也会驻足观看。因此,我的生活因为学习和这些娱乐而常常非常疲惫,请原谅我在信件上的疏失吧。
但是我并没有忘记过安提孙和雅辛托斯。有时候我在骑马飞奔或者在球场上疾跑,脑海中就会闪过安提孙延绵的草坡和雅辛托斯无尽的森林。我觉得这些美丽的风景已经深深的烙刻在我心中,不论将来我去向何方,这一生它们都将追随着我。仿佛我须时刻呼吸到雅辛托斯的风,并沐浴着安提孙的阳光,这样才能成长为一个大人。
雅儿,你的画似乎又有了进步!你的才华真令我惊叹!非常喜欢这朵风信子,它将如同我年少时从你那里得到的其他丰富收获一样,被仔细珍藏起来。
你最真诚的朋友马可字”
他把这封信仔细地封好,预备出门时交给信差。窗外晨光明媚,一只小鸟儿从枝头飞起,欢欣、自由的扇动双翅,向辽阔的天顶飞去,正像是此刻这心怀喜悦的少年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