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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每家每户都有诸多琐事要忙。结帐的结账,讨债的讨债,最忙的还是负责操持家务的主妇。要大扫除、置办年货,尽可能的让一个家在辞旧迎新的时刻显得温暖热闹、合乎风俗。都恩爷爷家的这个重任当然落在雅儿身上。不过雅儿却看起来心不在焉。
“今年有新意啊……”都恩爷爷摸着胡子研究着供桌,“开始给大神供奉新衣了……”
雅儿一看供桌,连忙红着脸把供盘里的抹布拿下来。
“诶?窗户上这新贴的是什么花样?真复杂,认不出来啊……”
雅儿再一看,原来是花团锦簇的剪纸画儿给贴反了。只好又揭下来重贴。
都恩爷爷笑呵呵叹道:“女娃娃大了该有心思了啊!”
新年终于来临。午夜的钟声敲过,家家户户都会打开门户,击鼓奏乐,和乡邻好友共贺新岁。这时的狂欢却不讲究盛装,人们随意素衣便服,甚至穿着睡衣都可以,以表示用最自然最舒适的姿态迎接新的开始。
这样庆祝到凌晨时分,人们才纷纷散开,带着疲惫进入酣甜梦乡。所以新年第一天的早晨,却是雅辛托斯村庄一年中最安详宁谧的早晨。到了午时,起床的人们又开始走亲访友的活动,男人们相约着在村头酒馆喝上一盅,女人们则会选择散散步或者聚在一起聊聊家常。
雅儿在村子里没什么太亲密的朋友,只去看望了裁缝师傅就无事可做了。何况她此时又满怀心事,更加不想掺和那些社交。于是只是一个人呆在家里。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拜访。
她打开门。门口站着的不是马可少爷又是谁?只见他一身崭新的骑马装,神清气爽,比几个月前却又愈发的高大结实。
雅儿看见他却头一回觉得自己紧张起来。两个人就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表情尴尬的站了一会儿。
“呃……”马可终于忍不住开口,“雅儿……新年好!”
“新年好,少爷!”雅儿行了个礼。
“那个……”马可挠了挠头发,欲言又止。
“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昨天下午才到的安提孙……”
“那,昨晚睡的好吗?”
“呃?哦,还不错!”
两人就这样不着调的互相问候了一番。终于雅儿下了决心红着脸问:“您是想问我信的事儿吗?”
被直截了当的戳中了心事,马可大窘,连耳根都红了。看他这个样子,雅儿忽然反而不觉得紧张了。她回到屋里把那封信攥在手里,返身回到门口。
“走吧马可少爷,咱们去林子里散散步!”
两人肩并肩走在雅辛托斯雾气弥漫的山林中。马可正在想该怎么开口,一眼瞅见捏在雅儿手中的粉红信封,心里立刻止不住的咒骂罪魁祸首千百遍。
他皱着眉死死盯着那封信,试图解释:“那个……其实……这信……”
“想必是您的朋友的恶作剧吧?”
马可的眉头简直就要竖起来了:“我看看行吗?”
雅儿松开手。马可从那怪异的信封里抽出信纸,一页页的看过,直到看到最后一页。
“啊!”他叫了起来。那声音里有一点点轻松,有一点点羞怩。然后咒骂起来:“哦,对不起!”他说,“这实在太恶心了!”
雅儿却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头一次收到这样的信!您的朋友现在也在安提孙吗?”
“哦,哦是的!”马可把最后一页纸抽出来,揉成团塞进裤兜里。然后把信又还给了雅儿。他说:“你尽管对他生气吧,我现在都很想胖揍他一顿!”
把这个误会解释开了以后,马可少爷终于又复活了。他兴奋的向她述说分离这小半年来自己的遭遇,一边絮叨一边欣赏着雅儿脸上时而好奇、时而新鲜、时而恍然的表情,这些切实的回应使他的分享变得格外生动也格外有意义。他甜滋滋的心想,这比写信可有趣的多了!
第二天他们约好在秘密基地,雅儿要履行她的承诺为马可少爷画上一副肖像画。头天晚上她就把画板做好了。
马可少爷却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不情不愿地介绍他的朋友普帕少爷给雅儿认识。
普帕少爷长得跟雅儿想的差不多,英俊聪明的脸庞,颀长健壮的身材。而且他还特别绅士和幽默,很容易讨女孩子喜欢。
他像对待上流社会的小姐一样向雅儿行了脱帽礼。这让雅儿受宠若惊,拿不准该如何向他回礼。他却不在乎这个,反而夸奖起她的美貌来。
马可粗鲁的打断他:“在奉承之前,你似乎该为你的捉弄向我的朋友道歉吧!”
雅儿显然从来没有和如此油腔滑调的花花公子打过交道,她感到一丝好奇和有趣,对于他的奉承虽然她在心里提醒自己那想必是惯常的场面话,但受到一位英俊体面的年轻绅士如此恭维,却也未免觉得得意。她友好的原谅了普帕少爷,并允许他留在此处观看她为马可少爷作画。
为马可少爷做一副肖像对雅儿来说是那么容易又艰难的事。容易是因为她熟悉马可脸部的每一个线条,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把它们准确无误的画出来;而艰难是在于此刻他活生生地就坐在她面前,注视着她、会对她微笑,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脸部表情都在挑战她的能力,使她苦恼于如何能既表现出他年轻的、充满活力的容颜,又不至于泄露绘画者本人的心事。
何况还有一个爱捣蛋的普帕少爷。她每一次落笔都会惹得他的一声惊叹。他没完没了的恭维她的才华,甚至让雅儿怀疑这其中是否有嘲讽之意!但她马上为这个念头感到歉疚,实在不应该对真诚的普帕少爷有这种冒犯的想法。
但马可少爷却不怎么给面子,他嘲笑道:“此刻就算全世界的鹦鹉都来开会,也不会比你更聒噪了!还是我其实没有回到安提孙,还呆在船只鼓噪的码头上呢?”
普帕说:“我自然是比鹦鹉聒噪;但不知道谁又担当起这些即将迷途的船只的导航呢?”
马可登时涨红了脸却不再回嘴。雅儿大感奇怪,不由望了普帕少爷一眼,心想何时见过马可少爷这样嘴上饶人了。
普帕嘻嘻一笑,转了转眼珠,向雅儿道:“亲爱的,不知道雅辛托斯是否有传唱诗歌的习惯?”
“哦,我们有游吟诗人。当他们途经时,会把美丽的诗歌唱给村民们听。”
“哦?那有一支这样唱的,不知道你是否听过?”普帕清了清嗓子,在马可身前转了一圈,才缓缓唱到:
“爱是一颗星
一切迷途的船只
都靠它引路
把它当成无价之宝”(*注)
马可松一口气,向不知所以的雅儿解释道:“这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中的一段。”
雅儿摇头表示没有听过。却见马可少爷一脸怨念的看着普帕,隐忍不语。
*注:选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116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