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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赌气。她的心情就像是雅辛托斯雾霾的冬天,阴沉低落,长空中偶有掠过的猛禽啸叫着使她警觉。她十五岁了,正是懵懂又敏感的年纪。有时候她觉得长大和未来很遥远,这认知让她能稍稍放下忧虑享受面前的欢乐;有时候她又觉得也许明天就要面对现实,而现实是什么?像都恩爷爷一样在雅辛托斯寂寞的山林里孤独终老,还是像裁缝师傅或村上其他女人一般嫁个农民或手工艺人生养子息?不管哪一条路,都不能有她盼望的人与她同行!她回想起花庆日藤萝架下的少年,即便麻布粗衣也不能掩饰他的聪明和尊贵,他身边该有金黎小姐那样美丽优雅的少女相伴;他也为她甚至不顾性命,倾力搭救;他为她搜罗世间美丽的事物,只为了妆点她无暇的青春。他们共同成长,有相同的出身和背景,一定也有很多珍贵的打算一生珍藏的回忆。而他们能拥有的不仅仅是回忆,还有漫长的未来。
而自己呢?她不敢想象十年之后她会是什么样。她会不会变得面目苍老神情麻木,像村里常年劳作的女人们那样抬不起沉重的眼皮?会不会才华流尽,言语乏味,被艰难的生活折磨得坚硬如石?当时光爬过她娇嫩的肌肤,在她的脸她的手留下岁月的印痕,她此刻心头的人还能不能认出她风霜掩埋着的曾经火热的心?
想到这里她难过极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宁愿他认不出她,从此把她留在流光飞舞繁花盛开的记忆里;她宁愿选择孤独,如果既不能永远保持少女的纯净,也不能优雅地在爱人面前老去。
假如她能保有的与他有关的记忆只能那么长,那她真不应该把它浪费在猜疑和赌气上。
这么想雅儿立刻在心里原谅了马可少爷。不管他对她做什么事,怎样对待她,她都决定不再对他生气了。这将是她对自己最负责任的誓言。
在暑假的最后几日,雅儿勤快的找各种机会呆在安提孙。为此她揽了一大堆活,她不辞辛苦都带回家做。她要工作到很晚也不能休息,但第二天却依然早早起床,忙碌却欢快的像一只小鸟。都恩爷爷劝她歇一歇,她回答:
“我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用来休息,但不是现在,爷爷!”
她呆在安提孙的白天也并不轻松,她要跟她的每一个客人讨论关于新衣的想法、并不断地修改图样。尽管如此,她毕竟呆在了看得见心上人的地方。
马可少爷就在庄园的橡树下面,有时候也会在离雅儿更近一点的草垛子上。他埋首专注于他的功课,任凭风吹动他的发梢、吹过他的衣襟。雅儿极少能见到他如此安静的模样,融于安提孙翠绿的夏日里,仿佛一幅极美的画。
每每此时,雅儿的心就痒痒,手也痒痒。她渴望把这画面留住,把这时光留住。她目光所及都要牢牢地印刻在脑海中,到死的一日也不忘记。或许,如果能做得到的话,她还要把这画面复刻下来,留给雅辛托斯,留给后人。在百年之后,希冀会有人发现这热切目光下隐藏的、不能说的爱。
马可少爷休息的时候,雅儿就走过去向他问好。他并不知道雅儿这些日子辗转的心事,他看起来那么快乐。唯独在想到马上要面临的分别时,流露出一点愁情。
“暑假过得太快了,雅儿,”他叹息道,“我想我回学校以后一定会很想念你的。”
雅儿走到他身前蹲下,随手找了个树枝在地上刻划起来。不一会儿,地上就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她几笔又添上眉眼,一抬手画像又有了笑容。
“是我吗?”马可的愁容一扫而光,他一边得意一边还不忘埋怨,“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画过我啦!”
“那等你下次回来的时候,我就给你认认真真画一幅。”雅儿说。
“一言为定!”马可镇重地说,“这次我不想当风景了,你好好给我画一幅人像吧!”
几日以后,马可少爷终于回学校去了。雅辛托斯的山林里,又只剩下雅儿孤单的身影。
但雅儿并不觉得寂寞。自从认清自己的心意并作出决定以后,雅儿感到了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充实。她眼中或笔下的每一处景色,一草一木,风云活物,现在都有了寄托。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孤苦无依、身世飘零的女孩,她为自己的心而活。
这认知让她快活、自信、神采奕奕。她想就算老了残了又能怎样呢,她爱着一个人的心情一如初生般纯粹虔诚,就算时光流逝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她用大片大片的时间来仔细品味这番初得的领悟。雅辛托斯的初秋天气渐凉,高高的山岗上云层涌动。她在此处看日出日落,看云卷云舒,看光线怎样由暗至明又从极温柔到极隐晦;看朝露凝结看山鸟归巢,又看枝丫如何给苍翠欲滴的郁绿披上冷峻收敛的老衣。她从前熟悉这一切却从未细细品味过。她感到她的生命正在经历又一次的蜕变,这一切都是因为爱。
她也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来创作。她所看所感充分的表现在她的笔触里。她画山石、画树木、画天空,山石树木和天空却不似从前那样澄空;她画水鸟、画牛羊也画人群,这些生命也不像以前那么单纯轻浮。她的技法并没有大的变化,但她每一笔的擦描、揉挫、拍打,都似乎有了自己的呼吸表情,有了抑扬顿挫,有了爱憎。她不再为了绘画而绘画,她的画笔有强烈的抒情的需要,寄托着她满腔的澎湃的欢呼喜悦或忧虑。
她如今的每一次创作,都要挥洒到精疲力竭。她时常把自己关闭在幽室里,一直画一直画,直到沉沉昏去不省人事。她和村里同龄女孩的差异越来越大。她蓬发的创作热情更是使她离得普通人的生活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