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走了,十三姨死了,之后的沈离鹤跟着思无邪学起了炼毒。 那个药毒双绝的男子,现如今只炼毒,却把毕生所学教会了他。
思无邪当年实有婚约,快成亲时,却被那女子所拒,他为了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他立志要炼成空欢喜。当年的思无邪采集了多味剧毒草木,日夜忙碌,另一位故人为了助他试药,暴毙而亡,自此,空欢喜便成了。
是从思无邪那里,沈离鹤知晓了空欢喜的功效。 。
思无邪虽成名于天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死去,从此思无邪收了心思,埋掉了空欢喜,也再不医人。
沈离鹤却想试一试,试着重新研制。
空欢喜,能令人耽溺在他一手制造的美梦里,所以,在那里,说不定长安才会多点温柔给自己。
比起死亡,她不爱他才更可怕。
“你该想清楚,你要的空欢喜只是一场蜃楼美景。”思无邪的眼中,宛如洞悉一切,“要知道即使研制出来,你所求的也不过是七日的光景。”
“能让她对我温柔我几天,能知晓被她爱上的滋味,就算我疯了死了,我也会很满足。”
“她只会爱你七日,七日一过,便是空欢喜。”
沈离鹤的声音轻如蝉翼,“那师父您当初,为何要炼出它来?”
“那时以为,我所求不过是锦绣前程。”
沈离鹤看着面前的思无邪,男人灌了几口酒再未多言,沈离鹤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思无邪的双鬓同他的眼睛一般渐染上风霜。
第二日,沈离鹤告诉思无邪,他决意要炼药。 思无邪没说话,临出门才丢下一句:你无悔就好。”
沈离鹤要尝用的药剂,凶猛如财狼,他在差点死去的夜里,央思无邪带他去见一个人。
澹州城里找不到长安,那个人,现在扮了男子相,名为沈煜府。思无邪托了友人,才找来了御璟宫。
明月当空,夜凉如水。
思无邪将沈离鹤置在房顶上,偷偷掀起一块砖瓦。长安卸了男妆,端坐镜前,长发如瀑,铜镜中的她正缓缓梳着那头秀发。
长安在屋里,沈离鹤在房顶上。
沈离鹤忍着咳嗽,颤抖地伸出了手。他在眼前做着抚摸动作,一下又一下,沈离鹤努力睁大眼睛,手指顺着目光中的发丝滑过,像是在帮她梳发。
倘若此时的沈离鹤轻唤出声,屋里的长安也该会听到。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额间有汗滑落。
沈离鹤平躺在屋顶上,想着,就这么死了也是好的。
至少,是离长安最近。
当唇角不断有血涌出来时,他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很久以前,我以为我可以做举世无双的大人物的。”他看着思无邪,喃喃道,“可后来,我发现,当我不能拥有长安时,我就什么也不再是了。”
大人物啊,是得她在自己身边的,那样的沈离鹤绝然可以仗剑为她拼出一个天下。
十三姨临终前劝沈离鹤,不要怪长安。
他怎么能不会怪长安,说走就走,只丢下他爱而不得,求而不得。渐渐地,连对她的感情都掺杂着痛苦,多出了一丝丝的恨。
得不到的,慢慢成了执念,渐渐地爱不剩了多少,全变成了恨。
爱不到一个人,怎么会不怪她。她婷婷,他相貌亦不差,凭什么她就是不回头?
沈离鹤的目光沿着屋顶下的人游离:“如今,我也只能这样看一眼。” 他的指甲上,散开一片黑紫色。
思无邪将沈离鹤托起:“走罢。”
沈离鹤那一觉,睡了很长时间。他醒过来时,身上的毒素已经散尽,手臂也恢复了原来的气色。他以为是侥幸。 沈离鹤走进屋子,里面空无一人。这个时辰,估计思无邪喝多了又酩酊大醉着。
沈离鹤寻到另一处房间,一进门,便看到地上倒着的思无邪,他的身上,血迹斑斑。
思无邪的目光已经涣散,沈离鹤连忙把他托扶起来,咬着牙问,“你做了什么?”
“空,空欢喜,成了。”思无邪气若游丝,挤出一丝虚弱的笑意。 他用自己的命,成全了沈离鹤的执念。
他帮着沈离鹤,炼成了空欢喜。
沈离鹤意识到什么,绝望一笑,他一瞬间没了力气,只得跪坐在地上,连声音都虚无缥缈:“你一定不知晓,我第一次动刀,是冲着斜桥上一个盲人去的,我差点杀了他。”
“天有三垣二十八宿,他给我卜的那一卦,彗星入北斗,不吉不祥,所以他断定我沈离鹤这一辈子背恩弃义,死尽亲友。”沈离鹤忆起当时十三姨刚下葬,闻人这般言语,他阴凉一笑,止不住悲怒,手出短匕就指向了那盲者的咽喉。
有怒气,是怕被说中,更是怕算得准。
十三姨死了,长安也走了,他沈离鹤什么都没了。饶他沈离鹤半生不信命,世事却如此,思及此,沈离鹤的声音也渐渐变小:“哪日再见那算命的,我定求他……帮我了结了此生。”
“我刚见你时,你还那样轻,那样……小。”思无邪缓缓说着,闭上了眼。
沈离鹤因着这一句话,久久回不过神来。
莲花漏滴尽了水,时间到了,空欢喜也该取出来了。
沈离鹤扯起一个嘲讽的笑,笑声空洞,他打翻了桌上的瓶瓶罐罐,砸碎了茶杯瓷碗,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听着只觉痛快。
死尽亲友。
那人虽眼盲不能视物,却怕是算对了他的命格。盲者算得这般准,他凭什么要人家的命。
窗外花枝横斜窗扉,这一世的春意,零落阑珊,恍若隔世。
后来,沈离鹤将空欢喜收拾好,他一路西行,到了国都澹州城,听闻任人差遣的千锁便在此地。
沈离鹤去千锁订了一桩生意,桑田离人泪,作为药引,那是空欢喜差的最后一物。
千锁的老板宫阙,帮他安排进了御璟宫。
十五日晚,时辰一到,沈离鹤踩着鼓点踏步而来,他终于见到了长安,女扮男装的长安。
身边人赞叹他画技高超,他好似聋了,听不到了。人影浮动,他只看到帘子后面的人影,只一眼,沈离鹤的手都在颤抖。
这几年,他活得困顿又潦倒。
求生的人,所缺不过是他手上的解药;发觉此生无望的人,来讨得不过是一味毒药。
他救了那么多人,也杀了那么多人。
他的手上沾满了毒药,他的脸上覆上了面具;而她,却隐匿在珠帘后,坐在了御璟宫的最高端。更有人言,有了长安,这泱泱大国自当固矣。
他们两个,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越来越不般配。
“长安,我以后只做你的大英雄,为你仗剑独行闯天下。”
“那说书先生口中的大英雄是不爱吃绿豆糕和糖葫芦的。”
“那槐花糕呢?他们爱吃槐花糕吗?我对吃得……从来不挑的。”
“沈离鹤,你赶紧回屋,不要老在我面前晃,我算账都算错了。”
那时的春光烂漫,好似总不会料到,人生路陡峭,以后再言当年,却是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沈离鹤抱拳而立,他稳了稳自己的声音,看着阶上那人,他听到自己含笑言道,“这画倒还有玄机之处。”
等帘后人来了兴趣,沈离鹤又缓缓道,“请宫主下令,把灯灭了。”
御璟宫在那一霎那陷入了黑暗里,沈离鹤轻功腾起,在触及到长安的衣袂时,他连手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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