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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离鹤的故事,宫阙派了人去查。
很难想象,如沈公子这般不苟言笑的男子,少年时的他却是镇上出了名的淘气小子。
沈离鹤喜欢到茶馆听故事,经常拿着些碎银两跑到街尾赌坊凑一把热闹,他还爱蹲在路边看镇上路过的大侠,那些长剑在手的男子走路都生风,让他莫名也渴望想成为那样的孤胆英雄。
那时的沈离鹤乌发胡乱地扎起,腰间系着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平安扣。他的模样同平常的少年一般,眯眼轻笑时眼角会微微上挑。
每当他仰头幻想时,十三姨就总会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拉回客栈,本来呲牙咧嘴的他在看到柜台处的长安后,立刻敛了痛意,故作潇洒地冲长安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当时年少,桃花正艳,沈离鹤攀上树,摘了最红的一朵。艳丽的花朵像用胭脂膏涂抹出来的,花芯最嫣红。
花下美人长箫君,两两相望多缱绻。
这花是他摘来送长安的,长安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小小的姑娘眉黛清浅,眼若皎月,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更为她平添了一丝风情。
长安最会做绣活,纤细手指拈着绣花针,低头时耳边不时有青丝滑下。细线穿过绣帕,青色缠绕间,已是一汪泠泠的山泉,帕上周遭是层峦耸翠的青山。
十三姨一直都因长安的心灵手巧而欣慰,她经常对街坊夸长安的绣活做得极妙,十三姨一边夸长安,一边忧心着在客栈门前晒太阳的沈离鹤。
到底长安听话,哪像这个饭量见长却不干活的混账小子。十三姨越想越气极,踹了沈离鹤一脚:“长安在后院洗衣服呢,你去看看要不要再给她拎一桶水。”
一个女人在镇上打理着一家小客栈,又养活着两个孩子,镇上的人都对这一家关心备至,经常送些自己家的点心菜蔬。
茶余饭后时,他们也猜测过,长安小姑娘长得标致,那离鹤也是个机灵小鬼,可这两个孩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姐弟兄妹,更有人看见离鹤是被人抱来客栈的,自此,得出沈离鹤非十三姨亲生之论。
不过沈离鹤却不知这些言论,他抱着桃花刚跑回客栈,就见店门前停落着一顶轿子。几个黑衣人站立在门前,十三姨不在店里,长安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几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沈离鹤走到为首的中年男子面前询问道,他的话还未落下,长安便从楼上走了下来,表情淡淡对一众黑衣人道,“可以走了。”
长安身着粉蓝色高腰裹胸襦裙,衣袂翩翩,额上佩带着赤金丝璎珞,有长长的玉珠垂下,遮挡着那双如古潭般静谧的眼眸。
“长安。”沈离鹤拽住她的衣袖,另一只手上递过那捧花来,“我给你摘了桃花。”
桃花多芳香,长安却把花掷在地上,拿开了沈离鹤的手,她看着他,心平气和地唤了他一声:“沈离鹤。”
沈离鹤低低地“嗯”了一声。
长安随便笑了笑,模样甚是无情,“好好照顾十三姨,不要记挂我,更不要去寻我。”她裙摆拖地,跟着那些人走出了客栈外,再回头看时,沈离鹤已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说,“你就当长安已经死了。”
后来,在沈离鹤的记忆中,那年的夏天特别短暂。好像自从长安离开后,没过几日便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大雪,遮盖了客栈街道。
十三姨从立冬时就病倒了,身子大不如前。
昏暗的房间内弥漫着浓烈的药味,沈离鹤挥动着手中的扇子,妄图要将从药罐里散出来的难闻气味都扇走。
十三姨在昏睡中梦呓了几声,沈离鹤擦擦手将十三姨扶了起来。他给十三姨喂了点水,然后将被子掩实,十三姨口中喃喃着什么,沈离鹤俯下身子去听,听到十三姨一直在念着:“糖。”
大抵是刚刚喂下去的药太苦了,沈离鹤又给十三姨喂了些许砂糖。
砍柴烧火的时候,柴堆上扔着一本破旧的书,大概是之前住店的书生留下来的,沈离鹤随手一翻,便翻到了一句,“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他的字识得不多,可这一句,因含了长安的名,他倒认真学过几日。
西北望长安,立而望之,望眼欲穿。
长安走了半年了。
窗外北风呼呼,沈离鹤的手上全是烧炉子时蹭的煤炭,他的手上没有利剑,连十三姨的病,他都没有一点法子。沈离鹤差一点都忘记,生命中还有过长安的出现。
沈离鹤把十三姨哄得睡着后,就出了门。
几天前客栈外围了好多黑衣人,那些人站在门外,不言不语。镇子上的人都说,也许是十三姨病重,出了外面的长安放不下,等着回来看一眼。
他们说起长安,口气都很唏嘘,那个给沈离鹤糖葫芦吃的李家奶奶悠悠道:“凤凰鸟,择的都是高枝。”
沈离鹤忘了自己等了多久,也许三个时辰,也许五个,也许更多。他没有回屋,在门外等着长安来。
冬夜的冷,让他以为自己快要被冻死了。
恍惚中他梦见长安哭了,她抱着自己,哭声呜咽。他伸手抹着长安不断涌出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掉时,他醒来了。
天渐渐亮了,一顶撒花软轿在沈离鹤面前停下。他腿脚都麻木了,几个带刀侍卫走来,驱赶他往其他地方去。一只绣着锦堂花的长筒靴从轿子里探出,踩在下人的背上。
长安披着金丝锁边的绛黑色斗篷,连兜帽上绣着繁复锦绣花纹,她在一群侍卫面前,威严自持。她款款走来,经过沈离鹤面前时没有停下脚步。
“长安。”一旁的沈离鹤喃喃唤出声。
长安没有理他,声音满是疏离。“今日之事,不准告诉老宫主。”她将手上长鞭交给左右随从,“还有,让这个不知是从哪而来的小子,走远点。”
几个黑衣人上前,对着沈离鹤做出“请”的手势。
长安进了客栈,待的时间很短,出来的时候,她已让人备好了轿子。
“长安,你能不能再留几日?”望着长安的背影,沈离鹤的声音轻轻的,“隔壁的郎中说十三姨,已熬不过……冬日。”
长安转身,石阶上的她俯身而望。她抚着手指,暖炉里暖着的玉指纤纤,红蔻丹点色,她漫不经心道:“走的那日我早已说过,你就当长安已经死了。”
沈离鹤双手攥拳,欲要上前却被周围的那些随从伸臂拦住:“十三姨待你我如亲人,你怎么能……?”
长安再不多言,她一掀长袍踏上了轿子,那些黑衣人皆跟随上前。
阶下只站了个沈离鹤,他咬牙,双腿随即弯下。他跪在地上,看向那顶轿子:“求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哪怕多待一日也是好的。”
长安闭上眼,挥了挥手。
那些人将沈离鹤拖进了院落里,沉重的木门渐渐合上,缝隙处只能看见长安乘坐的那顶轿子,沈离鹤跪在地上抬头看,只看见满园雪花纷飞。两扇渐渐合拢的门,掩住了门外的光景。
沈离鹤跪在门里,跪了很久。
再上楼的时候,十三姨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等他,这个不再年轻的女人颤抖着抚上他的脸,虚弱地只说了一句:“你别怪长安。”
十三姨死后,沈离鹤一把火烧了客栈,熊熊燃烧的火夹带着火星,将他的过往也尽数烧了个干净。落棺下葬,纸钱在西风中飞舞着,沈离鹤在十三姨的坟前待到天黑。
“不妨就跟我走吧。”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长衫锦带的男子,带着不可琢磨的笑意。他看向沈离鹤:“我会教你一切你想要学的东西。”
沈离鹤站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想学什么?”
男子闻言,脸上露出了更深的笑意:“因为你的眼睛。”
沈离鹤盯着男人毫无瑕疵的英俊脸庞,像要看穿什么一般。
“你的眼睛,它告诉我,这样的人,不用来帮我炼药,可惜了。”
男人名唤思无邪,医毒双绝。
他盯着沈离鹤,一脸笃定。
自以为被遗弃的人呐,怎会不学着报复回去呢。